衣飛石垂首道“我身份卑微,就不去拜見兩位皇子殿下了。”不管兩位皇子想跟謝茂說什麼,他作為外人都沒資格去聽。
謝茂也不想看著衣飛石去給兩個侄兒下跪磕頭,叮囑道“這天還熱,跑一刻就回陰涼處喝青草湯,仔細彆中暑了。”
衣飛石乖乖應是。又被當成六七歲的頑皮小童關照了,真是……尷尬?
謝茂穿戴洗漱之後,在畫樓殿見了兩位皇子。今天來的是三皇子謝深與五皇子謝琰。謝琰乃楊皇後嫡子,皇帝一直心心念念想要立為太子的唯一嫡子。謝茂第一世就是忠心耿耿地把他扶上了皇位,他登基不久……就把謝茂弄死了。
當然,重生第二世,謝茂都不需要動手,楊皇後死後他不理會謝琰,這貨就自己作死了。謝茂重生第二世的主要對手,正是三皇子謝深。
“大熱天,來我這兒乾什麼?”謝茂和諸皇子年紀相差不多,說是皇叔,其實更像兄弟,彼此間也沒那麼多禮數。
謝琰如今才十二歲,兩隻眼睛紅紅的,瞪著謝茂“你殺我舅舅,氣死我外祖母,還要滅我外祖滿門嗎?”
“這話怎麼說的?誰讓你來找我的?”
謝茂坐下喝了口涼茶,目光瞥向謝琰背後的謝深。
謝深與謝茂同歲,不過,他生母敬嬪紀氏在東宮時就無寵,謝茂被文帝、淑太妃寵得無法無天時,謝深簡直活得查無此人。好容易熬到了皇帝登基,皇帝寧願寵著不是一個媽同胞而出的弟弟,也不多看他這個兒子兩眼,謝深一直嫉妒得不行。
不過,謝深很能韜光養晦,他和他的嬪母一樣,生活在後宮的陰影中,幾乎沒有存在感。
謝琰怒道“我自己來找你的!謝茂……”
才喊了一句謝茂,謝茂就跟玩兒似的,反手一巴掌抽在他白嫩的臉頰上。
謝琰愣住了。你,你打我?我是皇後嫡子,未來的皇帝,你敢打我?
“要叫皇叔。叔叔也可以。”謝茂打了人就跟替人拍過蚊子似的,竟然還好整以暇地替謝琰、謝深擺了茶碗,“來,喝茶。青草湯,解暑。這麼大火氣,彆爛了嘴。”
謝琰白嫩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變腫,他才醒過神來,怒指謝茂——
這回不等他說話,手指才點向謝茂的額頭,謝茂就作勢抬手。
謝琰立馬抽手,退後一步“你敢打我!”
謝茂嗬嗬一笑,端起茶碗,喝湯喝湯,下火下火。
“你也是我阿娘抱著長大的。”謝琰突然紅著眼,含著淚指責謝茂,“現在我阿娘病得起不來床,你不去看她也罷了,怎麼能這樣害她娘家?你這樣狼心狗肺,你會遭報應!待皇父查清了真相,一定會把你貶為庶人圈禁到死!”
楊皇後病了?起不來床?謝茂心中雖早有揣測,可親耳聽見了謝琰的肯定,還是忍不住暗暗心驚。那個秘密,今生竟然這麼早就暴露了嗎?……他本來以為季家那把火是淑太妃放的,現在想來,隻怕不是。——放火的很大可能是皇帝。
就是為了滅口啊!為了那個秘密,皇帝能滅了楊家,楊皇後,甚至嫡子謝琰。
皇帝這輩子,愛江山,愛美人,也愛子女。可他最愛的,永遠是他自己。
“皇後病了嗎?皇後病了你不去端藥侍疾,擱我這兒嚷嚷什麼?”想起楊皇後對自己的撫養,這一世,楊皇後還來不及出手對付自己,就被皇帝以雷霆之勢“病”在了長秋宮。謝茂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他做了兩世皇帝,心腸遠比尋常人堅硬冷漠,可正如謝琰所說,楊皇後撫育過他。
——這一世,楊皇後養過他,楊皇後還來不及害他。
“我若是你,就日夜侍奉在母親身邊,衣不解帶,寸步不離。”謝茂最後提醒一句。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謝琰難以置信地指著他。
“你為什麼要害我外祖家?你為什麼要殺我舅舅?我阿娘病了呀……”
他原本因保護顯得稚嫩純良的雙眸中閃爍出一片刻毒,“你難道就不想一想,翌日我母移駕長信宮,你要如何自處?”
媽噠你這娃是蠢死的吧!你爹活得好好的才登基不到一年,你就想著你媽要住太後的寢宮了,朕給你指條路保命你不去,非要在這兒作死!那你就去死吧!謝茂慢騰騰地把手裡的青草湯喝儘,宮人送來手巾,他擦擦嘴角,起身道“失陪了。”
他跨出畫樓殿的那一瞬間,還聽見謝琰氣急敗壞地怒吼“孤翌日必殺爾!”
謝茂都懶得回頭,一邊打扇一邊琢磨,哎,今晚吃點啥呢?小衣愛吃炙小羊,這大熱天竄火啊,不給他吃吧,又饞,給他吃吧……嗯,算了,還是給吧,盯著他少吃兩塊。反正年紀還小,竄竄火也沒事兒……
錢彬被謝茂問得冷汗涔涔。
本來楊竎在城外小客棧被人打斷雙腿和命根子,那地方就是他西城兵馬司的轄區,若是錢彬自己傳令滿京城的搜人,並不涉及到越權一事。
可是,倒黴催的是,錢元寶假傳他命令的時候,他還在宮裡被皇帝猛削!
錢彬現在最害怕的就是和謝茂打禦前官司。這要一個鬨不好,在皇帝跟前翻出了錢元寶假傳軍令的事來,輕則他削職兒子流放,重則父子兩個都要掉腦袋。
他本來覺得謝茂來他這衙門是另有所圖,現在聽了謝茂的抱怨又有些拿不準了。
……萬一這信王真是父孝期間嫖妓,在窯子裡心虛不敢嚷出身份呢?
這信王心虛,他也不想鬨到禦前,這個事兒能不能就……私下解決掉呢?
錢彬瞟了白行客一眼,白行客微微搖頭。
外邊等著領功的幾十個衛戍軍都被白幕僚打發走了,可是,那一路浩浩蕩蕩從老桂坊殺回西城兵馬司的陣仗,早就傳得街頭巷尾皆知。若不是這事兒發生在夜裡,消息隻怕還要更快!
就在錢彬頭痛欲裂的時候,外邊急匆匆飛馬而來,一個衛戍軍衝了進來“急報——”
因此時天色已晚,這人也沒想過大人會在堂上,一溜煙竄進大堂才看見錢彬,擦灰的鞋底在堂上哧溜出一道清晰的灰痕,猛地跪下“稟司尊!清河街上的清運坊搜出一夥賊人!有街坊指認正是鹹寧十四年洪樓飲宴的林若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