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銀雷的麵,謝茂將書櫥角落裡的幾塊鎮紙挪動了數次,擺著滿滿當當厚重書籍的書櫥竟從中翻開,露出一間密室。銀雷頓時瞠目結舌。謝茂已提著一盞燈,順著密室走了下去。
銀雷猶豫了片刻,沒有跟進去,而是守住了門口。
謝茂已順著密室甬道,來到一麵狹窄的夾牆之內。這是一個監聽之所。
——整個鬆風院正堂,都在監聽範圍之內。
若是此時的謝茂,當然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不過,混了好幾世了,各處見不得光的小秘密,他著實也接觸了不少。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見得多了,掌握的線索多了,總能吊打欺負小朋友。
此處隻作監聽隻用,夾牆裡並不透光,謝茂提著燈很放心地在裡邊尋找位置。
鬆風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製一樣,都是上房五間,中間最寬敞氣派的一間做待客廳,東次、西次、東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書房,或是做寢房。銀雷將徐屈安置在這裡,衣飛石非要跟著徐屈住,銀雷就把書房內的憩室也收拾了出來。
謝茂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間房裡,找到徐屈與衣飛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實不必親自來聽,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來聽。——他已經知道衣飛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還是想來聽一聽。這是一種戀慕之下才會有的牽掛與好奇。他想知道衣飛石的一切,包括衣飛石年少時的狡黠。
很快,謝茂就聽見了很清晰的說話聲,是徐屈在和撥來伺候的宮人說話“不要熱水,洗澡傷陽氣,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飛石似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宮人唯唯諾諾退下。
這監聽的夾牆是特製的,具體什麼原理,謝茂也沒有弄懂。總之,鬆風院內說話的聲音能清晰的傳入夾牆之內,就似麵對麵,夾牆裡的聲音則很難外泄。前世謝茂曾命人在夾牆內放鞭炮,外邊正堂也毫無所覺。
謝茂看不見屋內發生的一切,就看著手裡的燈,靜靜聽著。
徐屈與衣飛石似是關係很親昵,衣飛石稱呼徐屈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頭,二人討論了一些前線戰事的問題,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長公主嬌寵的衣家那對雙胞胎,謝茂甚至都認為這二人今天不會說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說“那位恐好南風。”
一瞬間,謝茂都覺得呼吸有點緊了。
卻聽見衣飛石嚴肅、認真,甚至帶了一點犧牲的口吻,說“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壓低聲音,冷冷地提議。
謝茂毫不懷疑徐屈的決心。他要送衣飛石離開,不惜殺信王府侍衛,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謝茂意外的是,衣飛石否決了他的提議。
衣飛石說“轅門初見時,我就知道了。”
轅門初見時,衣飛石就看出了謝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衣飛石常年在軍中廝混,更不是沒有交往的紈絝朋友,男男之間的事情,他或許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見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謝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選擇了接近謝茂。
謝茂那匹馬是文帝時北地長風牧場所獻,統共隻有兩匹,都被謝茂弄走了,愛馬如命的六王愣是一根毛都沒撈著。衣飛石出身武將世家,對好馬也是饞得不行,替謝茂牽馬時就不住偷偷地給馳風喂糖塊,哪曉得被謝茂捉了個正著。
他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誇讚“絕世好馬!”毫不掩飾對這匹馬的垂涎。
“想不想跑一會兒?”
“想!”
“那你叫聲‘舅舅’我聽聽。”
“……”
衣飛石的母親雖是梨馥長公主,可這位公主畢竟是養的,他怎麼敢叫舅舅?
謝茂在馬上俯身,湊近衣飛石耳畔,輕笑道“你在我耳邊輕輕叫一聲,我聽見就行了。叫不叫?我數三聲,不叫我可走啦?一、二……”
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就在衣飛石耳畔縈繞,鬨得這少年半個耳朵緋紅,可也隻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怎麼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謝茂遺憾地直起身來,從衣飛石手中接過韁繩,“那我就走了。”
衣飛石緊緊抿住下唇,緊張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為不能親近神駒難過,又似乎很擔心自己的違逆會讓謝茂不悅。
謝茂前幾世見慣了冷峻從容的衣大將軍,陡然遇見這個還生澀稚嫩的小衣飛石,隻覺得好玩有趣又可愛,特彆想揉兩下,欺負兩下。故意撇下眉峰,輕哼一聲,雙膝夾馬小跑兩步,又突然駐馬回頭,說“真的不叫?”
衣飛石似被他飛揚的目光刺傷,低頭道“……卑職不敢。”
“馳風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馬駒,我還沒想好送給誰。”謝茂突兀地說。
衣飛石終於有點按捺不住了。騎著馳風跑一會兒跟領一匹帶著神駒血脈的小馬回來,這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馬,又覺得馬上改口挺……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