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記貨棧是衣家大媳婦周氏的陪嫁鋪子,衣飛石的長兄衣飛金安置了不少傷殘退役的老兵在此謀生,衣飛金的幕僚東籬先生也在此觀風。相比起被長公主掌控的公主府,衣飛石有事直奔此處完全沒問題。
“我這幾日都在信王府出不來,家裡如何了?”衣飛石喝了一碗涼茶,敞開衣襟散涼。
守門的瘦漢叫吳大力,從前就是衣飛金的親兵,被衣飛金專調回京保護東籬先生。他和衣家上下都熟,和二公子就更熟了,嘿嘿笑道“還沒恭喜二公子,馬上就要當王妃了。”
衣飛石差點一口茶噴出來。看了吳大力好幾眼,愕然發現這憨子居然是真心的!
“咦,二公子不知道嗎?太常寺與禮部都到家裡過禮了,長公主去了宮裡一趟,聽說太妃娘娘還開恩賞了好幾個嬤嬤大宮女,現正在長公主府訓練陪嫁丫鬟!都是給二公子你預備著的!……”
吳大力說完困惑地敲大腿“這陪嫁丫鬟是給王爺呢,還是給二公子?以後王爺納妾,是單給王爺呢,還是二公子也能納幾個?”
衣飛石立刻就從中聽出了重點“太妃給家裡送人?什麼時候?”
吳大力板著指頭數了數“一、二、三……好像就是長公主去信王府的第二天?”
衣飛石不認為謝茂會騙自己。謝茂說了會解決婚事,應當不會失言?畢竟,娶個男人又不是很光彩的事,時下嫡子貴重,他不會生子再占著嫡妻之位,謝茂以後的子女都是庶出,這就很難看了。——他覺得謝茂頂多就是想睡他幾次,撐死了幾年,不可能一輩子。
就是不明白淑太妃為何這麼熱衷這門親事?父親呢?父親也不說話?
“我爹怎麼說?”衣飛石問。
“大將軍說軍務繁忙他管不了家裡的事,請長公主安排。”
衣尚予再寵妻子也不可能真把兒子當閨女嫁出門去,他既然這麼說了,可見是某些事與淑太妃達成了共識。
衣飛石的心,跳得極其劇烈。想往那個方向揣測,又覺得……不可能吧?
若真與林氏圖謀,應該不會做得這麼明顯吧?在皇帝眼皮底下眉來眼去,皇帝看不見?
最重要的是,小林氏對太後之位一向是退避三舍,皇帝登基她就把信王打發去守陵,這就是不肯走向台前的意思,怎麼會在此時突然改變作風?
衣飛石又遲疑了。
“二公子。”東籬先生進門施禮。
衣飛石忙理正衣襟,上前拜見“先生安。”
東籬先生號東籬,本名梁青霜,正經的陳朝兩榜進士,受黨爭遺害敗走邊城,剛好被兵臨城下的衣尚予撿回了家。那時候衣飛金剛好四歲,衣尚予正犯愁給他找個開蒙的先生,得,就這個俘虜吧,聽說學問特彆好!
陳朝進士在衣家當先生,傳出去兩邊都犯猜忌,所以梁青霜乾脆棄了姓名,隻號東籬。
因是長兄衣飛金的蒙師,家中上下都很敬重,衣飛石拜見時行了師禮。
東籬先生一襲葛袍,打扮得就像是尋常的賬房先生,撚著一撮山羊胡,見麵就笑“小石頭來啦。是來問騾馬市的消息?”
“是。那日騾馬市有高手以銅錢擊碎太平缸,此人在甕城之前就走脫了。弟子進信王府之前,曾囑咐曲昭暗中留心各處客棧、貨棧、行腳處的陌生人……”
衣飛石一句話沒說完,東籬先生就搖扇子反問“你若是陳朝探子,在京中潛伏數年,難道就不另外置辦幾處產業做退路?”
衣飛石聞言頓時大失所望“想來曲昭沒有所獲。”
東籬先生在簡陋的板凳上坐下,說“也不必太失望。能保甕城不失,已是大幸。近日兵馬司搜城嚴謹,京中各處風聲鶴唳,以我看來,你口中的高手要麼已經離京了,就算留下來,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衣飛石輕歎一聲“京中無人可用,無權可動,眼睜睜看著那邊的探子在京中自由行走,卻無可奈何。”他隻說那邊,不提“陳朝”,顯然是顧忌東籬先生的出身。
東籬先生道“一朝之興,一國之滅,上應天時,下順民心,從古至今,沒見過哪國因奸細而興盛,也沒見過哪國因奸細滅亡。此小道爾。小石頭也不必太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