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隔空意淫,突然一眼瞥見衣飛石側腰上一縷未擦淨的血痕,謝茂心肝猛跳。
“齊醫官?”謝茂拉住齊醫官的手,“你替孤看看,這是擦著了還是怎麼了……”
齊醫官還沒探過頭來,衣飛石已下意識地把衣衫往下扯了一把,側身道“沒事。”
一句話說完,他看見謝茂半點不困惑的雙眼,頓時知道自己中計了。
謝茂問的根本不是齊醫官,他是在試探衣飛石。那血痕分明是倉促間被擦去的,可見衣飛石不想被他察覺。衣飛石背身趴著,他問齊醫官時也沒有具體說哪裡傷了,傷得如何,衣飛石最正常的反應,應該是轉頭打量自己傷處,而不是扯下衣裳斷言無事。
謝茂握拳狠狠捶在臥榻邊沿,哪怕有衣飛石在上躺著,壓在角落的邊幾也猛地顫了幾顫。
信王震怒,齊醫官退後一步,屈膝垂首不語,服侍在殿內的宮人跪了一地。
衣飛石竟覺得心中多了一絲不安,他在信王麵前一向裝得恭敬,現在謝茂好像是衝著他發了脾氣,大夫奴婢跪了一地,他再躺著好像也不太像話?
猶豫片刻,衣飛石理了理衣衫欲要起身,還沒撐起來,就聽見謝茂命令“都脫了!”
謝茂堵在臥榻邊上,衣飛石下不去。
他隻得垂下衣裳遮掩住身形,在榻上屈膝伏首,儘量溫順地說“卑職……”
從前衣飛石跪在信王麵前,麵上恭謹,心中卻不以為然。若非礙於禮法,誰要跪這個紈絝?
今日得信王援手周全之恩,衣飛石心中對謝茂多了些親近,前邊再有信王刺死楊靖之事,也讓他對信王另眼相看。此時向信王施禮,衣飛石倒是心甘情願地跪著,一如侍奉父兄,心中並無輕狂不屑,願對信王自承卑下。
謝茂卻全然不知道心高氣傲的衣飛石已向他微微低頭,他紅著眼睛逼衣飛石脫衣服“孤讓你都脫了。你是聽不懂?要孤親自伺候你?”
一句話說完,想起衣飛石武力值太高,他親自伺候估計也伺候不來,謝茂就更生氣了。
“好,你厲害。打量孤製不住你是吧?”
“來人!”
“讓餘賢從把侍衛都帶來!”
“孤倒是不信了,信王府幾百個侍衛,摁不住你一個衣飛石!”
謝茂一邊撂狠話,一邊疾言厲色往外走。
他這樣龍行虎步衣帶風雷的模樣,嚇得殿內所有人都不敢抬頭,膽小的宮人瑟瑟發抖。
殊不知裝得一手好逼的謝茂心中也在發怵,小衣幼習兵法,豈會不知道射人先射馬的道理,今天是我起意要鎮服他,這要是被他冷不丁捉去當了人質,倒成了我被他鎮服了!
絕對不行。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站住了。
——艾瑪,忘了小衣輕功特彆好啊。他不會追上來吧?快快快,馬上安全了!
長秋宮中,楊皇後孤獨地坐在妝鏡台前。
她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偌大的長秋宮,準許她出入的地方隻剩下內寢。
陌生的宮女把守住每一道門,她們看上去既不窈窕也不可愛,膀大腰圓,臂力沉重,所有人都沉默地各行其是,沒有人交談,甚至沒有人抬頭。曾經富麗堂皇的中宮依然陽光普照,楊皇後看著銅鏡中端莊憔悴的人影,努力想要振奮一些,可是,她做不到。
——她被與她相扶共濟二十年,一起從東宮奮鬥到未央殿的丈夫,軟禁了。
楊氏是個聰慧冷靜的女人,她的娘家不算顯赫,可父祖也是三代為官。她從小讀史,詩書雙絕,嫁予皇帝之後更是穩穩當當地做著皇子妃,太子妃,替皇帝整肅後院、市恩臣僚。她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最得力的臣屬,她應該與皇帝共享天下。
就在她坐在中宮最顯赫的後位上,等待著親子加封太子,等待著一世至高無上的榮華時……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先是家中庶弟慘遭橫禍,弟弟楊靖上門告狀時,楊皇後還在想,這算什麼事?這京中誰敢招惹我家,必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她萬萬想不到的是,謝茂進宮不到半個時辰,她的弟弟就死了!
楊靖是承恩侯夫人的老來子,楊氏出嫁時,楊靖才出繈褓。她做皇子妃時,還能偶爾回娘家探望,看看弟弟,等她做了太子妃,弟弟就見得少了。反倒是謝茂,從小被她看著長大,感情上更親近幾分。
何況,楊皇後很清楚,謝茂與人為善,脾性和軟,連下人都不會輕易打罵,遑論殺人?
所以,儘管得知弟弟被刺身亡悲痛萬分,楊皇後還是耐心地守在宮中,沒有過問。——她相信,她的丈夫會給她說法,她撫養長大的小叔子也會給她說法。她嫁入謝家這麼多年,侍奉皇帝,撫養叔叔,管家治下,沒有一點兒失職之處,她贏得了皇室的敬重,她有被重視的資格。
思及此處,楊皇後眼中多了一絲恍惚。
她等得,她痛失獨子的阿娘等不得。
承恩侯夫人氣衝衝地來長秋宮哭訴,要她為弟弟報仇。她一生堅強慣了,輕易不會流淚。承恩侯夫人進來之前,她已經哭了一場,當著宮人的麵,她絕不可能和母親一起抱頭痛哭。
她沒有哭。她端坐在皇後寶座上,看著承恩侯夫人哭。
她是皇後。這種時候,她不能哭。
“我竟不知你跟著姓謝的生出這等狼心狗肺!死的可是你親弟弟啊!他被謝茂殺了,你問過一句嗎?你就守著這中宮之位,自以為穩如泰山?楊至純,你在宮中二十年,你知道什麼?你可笑,你蠢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