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想看看,他這隻硬柿子能不能騰出手咬我。”常宿回冷笑。
他兩條胳膊已經完全恢複,原本的肉色肌膚閃爍出晶瑩的光澤,仿佛玉石一般。正是金剛不死之軀的最高境界,寶物白玉金剛。
謝茂臉色倏地一沉,仿佛被人觸及了逆鱗。
他分明還沒有動作,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所有看見他表情的人都下意識地生起一絲敬畏。
就在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待著謝茂的下一個動作時,他慢條斯理地從懷裡摸出一本書,是極其素淨的藍封,大凡各家經典都是這種裝訂風格……離得近的兩個大比修士看了一眼,嘴角抽抽。
謝茂拿出來的是啥?
《地藏經》。
他將經書虛懸於空中,信手燃了三根香“菩薩,不管管?”
全場嘴角抽抽。
還有不明真相的年輕弟子充滿了困惑“師父,他這樣真能管用?”
“你見過一本經書把菩薩請下來的?”長老捂了捂胸口,今天發生的事太詭異了,左看右看,各位道友都是滿臉霧水,偏偏還要故作高深。看不懂就看不懂吧,裝什麼大尾巴狼!
這位長老的一句話才說完,常宿回白玉似的掌刀已經貼近了衣飛石的背心。
衣飛石也有些怒了。
給臉不要臉!
恰在此時,一隻纖細柔弱的小手,輕輕攔住了常宿回那隻開碑裂石的掌刀。
眾人隻見西方光華大盛,佛氣漫天,風中竟然有隱隱約約的蓮花香氣傳來。定睛一看,衣飛石身邊多了一位披著沙麗的少女,模樣清麗可親,觀之令人忘俗。不過,這位菩薩渾身上下沒有一點與佛門相關的標簽,離得遠的修士也不知道謝茂拜的是什麼經書,紛紛猜測她的來曆。
“觀音菩薩,肯定是觀世音。彆的菩薩都是男的,隻有觀音菩薩是女的。”
“二哥,咱們好歹也是修士,你能不能有點常識?菩薩沒有性彆,女身現世是為了度化世人,準確來說,所有菩薩都可以是男的也可以是女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上帝教的天使也是沒性彆的!你覺得天使和菩薩是不是同一樣東西?”
“……你不怕被佛修打死就儘管大聲說!”
“阿彌陀佛,我們佛修弟子不打人。”
“那剛剛是誰打我?!”
“你看,你背後側麵有個‘阿門’。”
“你逗我吧?我們隱盟有你們這群甩餅山來的光頭就很奇怪了,為什麼連‘阿門’都有?!”
地藏少女現身,佛光漫天,這總不是假的。
圍觀群眾議論紛紛,驚覺此地莫非要上演西遊記?如故事所言,菩薩現身之後,為禍人間的妖孽納頭便拜,菩薩先念一聲我佛慈悲,再對跪地不起的妖孽罵一聲孽畜,把現世搗亂的妖怪帶回山去。留下師徒四人,繼續西天取經?
二哥摸了摸被阿門捶過的腦袋,跟自家妹妹嘀咕“放狗出來咬人,再以救世主的姿態出麵把狗收走,被狗咬的無辜群眾感恩戴德……這套路是不是很熟悉?”
“……你就閉嘴吧。師父沒來,你被打死了我救不了你!”妹妹心很累。
……
地藏少女自然不可能上演西遊記。
她也不念佛號,看著常宿回,問“你想要什麼呢?”
“這與你何乾?”常宿回也沒有納頭便拜。
他似乎並不懼怕地藏王,目光落在被衣飛石用玉翡劍抵住的時間通道之上“世間劫數與你西方極樂世界沒有半點關係。我今世生於華夏,長於中土……”
“嘵震尋了你千年。”地藏少女說,“他偷了佛門典籍予你,使你成就金剛不死之軀……”
“那我便要受你管束麼?你修了佛門的功法,是不是也要聽從佛祖的法旨呢?”常宿回不耐地揮手,“回去度你的地獄惡鬼!此處皆人,無須你管!”
就在此時,一隻黑貓突然出現。
它行走在常宿回的身邊,將他長長久久地嗅聞,不可置信地說“……香織?”
黑貓一直在尋找常香織的魂魄。
事實證明,它得到的情報都是假情報。
謝茂順著血脈的指引去找黑貓口中的鎮魂之地,舊魂沒找到,倒是踩了兩次陷阱。謝茂自然即刻停止這愚蠢的行為。他也沒有很懷疑黑貓的動機。如今看起來,黑貓是完全的癡心錯付。
它以為常香織被老祖奪去皮囊,心心念念要找常老祖報仇,奪回常香織的魂魄,送常香織輪回。
事實上,常香織是自願獻身。她甚至將學自佛門的金剛不死之軀都獻給了常老祖。
最讓黑貓震驚的是,它尋尋覓覓千餘年,到處蹲守搜索,腹黑的菩薩早就知道事情真相,卻根本不告訴它,任憑它在大地上尋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夢想。
所以,諦聽一族始終保護著常老祖。根本原因是黑貓心愛的常香織早已與常老祖融為一體。
這狗日的世界還有真情真愛嗎?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黑貓呆滯了。
……
那邊正在上演狗血劇情,謝茂悄悄回到了衣飛石身邊。
“不是他。”謝茂輕聲說。
如果常宿回是坐標,他剛才距離衣飛石那麼近,時間通道必然會發生細微的變化。
旁人或許察覺不到這點細節,謝茂身懷時間軸神器,是穿越時空的老祖宗,他不可能感覺不到。他看著衣飛石漸漸變得蒼白的臉色,一飲長生水,一顆定神蜜糖,前後喂衣飛石嘴裡。
他有些無奈地對衣飛石做了個眼色。
常宿回和“天庭”幕後策劃者有直接聯係,那人已經被衣飛石擊傷。
衣飛石的判斷很少失誤。換句話說,這條時間通道很大可能和常宿回根本就沒關係。常宿回的出現與時間通道出現,可能就是個巧合。
那麼,還有誰可能是坐標?
完全沒線索的事當然很難推測,但,他們並非全無線索。
見衣飛石點頭,謝茂便翻出攝靈圖冊,將收束著蟲身徐蓮殘念的那一頁展開。
果不其然,攝靈圖冊剛剛打開,衣飛石就感覺到心中又有號哭聲響起,玉翡劍劍身發出嗡嗡的鳴叫,那道裂縫竟似又被強行撐開了一分。
“撤劍吧。”
“釋放它!”
謝茂與衣飛石同時開口。
很罕見的是,二人的決定完全不同。
衣飛石愕然道“先生,通道另一邊敵我不明,若是將他放了進來,無人能製衡。”
謝茂將一旁的地藏少女示意了一下,沒事,那邊有個頂缸的。我佛慈悲麼,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我倆被捶死?再者說了,謝茂真不覺得另一邊的人能把自己捶死。
“隻剩這一縷執念了。”謝茂還記得衣飛石看見這縷陰風時,痛得流淚吐血的模樣。
若想要關閉這道裂縫,就要毀了這縷充作坐標的陰風。一旦毀了,就再沒有了。那將給衣飛石留下永遠的遺憾,謝茂哪裡舍得冒險?
見衣飛石始終不肯撤劍,謝茂又說“我有時間軸呢。若是出來的東西太危險,我把自己撥到現在,你還沒有撤劍的時候。你不相信我的判斷,總該相信時間軸吧?”
地藏少女突然說“不舍不得。你隻有一次機會。”
衣飛石回頭,發現地藏少女已經把黑貓抱在了懷裡,那是隨時準備跑路的狀態。
謝茂不了解地藏王,衣飛石和她做了千萬年的鄰居,總歸是有幾分熟悉。地藏少女這跑路的姿態說明什麼?時間通道之外將是一位她也無法匹敵的大敵,一旦放過來了,謝茂的時間軸都可能無法使用。
他想起六千年後徹底湮滅的蟲族世界。
除了被謝茂倉促之間拉進隨身空間的藍星,六千年的一切都消失了。
從時間線上,徹底湮滅。
儘管謝茂沒有詳說,可那次湮滅的幕後黑手,也就是順順當當活到了六千年後的常老祖。
謝茂認為常宿回的出現和時間通道現世是個巧合,可地藏少女的反應讓衣飛石覺得,這絕不是巧合。或許常宿回沒有策劃時間通道的出現,但是,時間通道的出現和常宿回必然有某種關係。
這種關係可能不由常老祖控製,它是存在的。
如果時間通道打開,新古時代也從時間線上湮滅了呢?
衣飛石不敢冒險。
失去目前的一切,失去衣飛石,失去媽媽,失去徒弟……謝茂會如何?衣飛石根本不敢想。
衣飛石突然撤劍。
失去了壓製的時間通道瞬間暴漲——
下一秒,玉翡劍刺中了謝茂手中的攝靈圖冊。
屬於蟲身徐蓮的那道陰風在玉翡劍的劍鋒中瞬間湮滅,與此同時,時間通道就仿佛放空了電量的機器,歪歪扭扭撕扯了片刻,終究歸於虛無。
龐大的能量霎時間清空,緊迫的空氣重新變回虛無,整個世界都似輕了一層。
無邊無儘的空虛從實質變為虛無,沾染到每一個人的靈台,使人莫名其妙地惶惶然,若有所失。
危機解除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