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認為有身份地位的“貴人”會住在這個小破客棧裡。真就是貴人微服出遊,一裡之外就有天香樓,瀚海閣,都是富商官員進京時暫時落腳的暢快場所,不說多富麗堂皇,安靜乾淨為要。
這小破客棧?哪家貴人肯來睡?跳蚤是沒有,可不定床上有沒有過夜窯姐兒留下的花柳病呢。
所以,楊竎相信侍衛先前的說辭,斷定這家的主人就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暴發戶。
“來人。”
楊竎不理會背後驚馬的混亂,冷漠地騎在馬背上,看著容慶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死人,“把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巴佬都砍了。——世子爺要的人,好好地捉回來。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是有幾分傾城傾國的顏色。”
容慶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一片,下唇微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先前聽說是捉奸,又說是逃奴。怎麼聽這位公子的說法,這又是強搶民……男?”
謝茂在此時被簇擁著走了出來,他身邊不止有趙從貴與朱雨服侍,容慶身邊的兩名侍衛與一直護衛他的六名侍衛,此時恐防意外都在他身邊環伺,自然帶著一股不容輕視的氣場。
一時之間,楊家幾個豪奴竟不敢動。
楊竎帶了近四十人出門,可現在有一大半都在安撫受驚暴躁的馬匹,跟在楊竎身邊聽差的,正經也就隻有那麼不到十個人。這十個人裡,有兩人要隨時跟在楊竎身邊保護他,所以,聽他命令去“砍”鄉巴佬的,也就那麼八個人。
八個楊府豪奴對上八名王府侍衛,完全就是弱雞看壯漢,何況,謝茂這邊還多了一個餘賢從。
真打起來恐怕不討好,想著背後還有三十人助力,一旦安撫住驚馬,眼前這群鄉巴佬豈非就要被甕中捉鱉?所以,楊竎不著急。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謝茂,隻覺得這鄉下來的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禁挑眉,想,這小男孩子……可比楊靖看上的容慶漂亮多了!
想到這裡,楊竎微微調整馬韁,側身露出一個自認為尊貴高雅的身影,用一種紆尊降貴又不失高傲的口吻,淡淡地說“你是何人?”一邊說話,一邊徐徐展開腰間折扇,玉骨雕成的三十六麵紙扇,扇麵上寫著“附庸風雅”四字。
外邊火把一個接一個,燒得半天發紅,謝茂就把那扇麵上的四個字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好詞兒嗎?還這麼開心地拿出來顯擺?謝茂這邊所有人的表情都略微妙。
“我就是個愛管閒事的路人。若是捉奸,你拿住了奸夫淫|婦,我不管的。若是捉逃奴,你拿出官契來,即刻把他領走,我也不管的。”謝茂說到這裡,停頓一瞬,“可要是仗勢欺人強擄良民,我就必定要管一管了。”
楊竎徐徐搖扇,竟顯出幾絲心平氣和的大家風度“你誤會了。似我這等人家,要什麼狡童美人兒沒有?有富能買,有貴能贖,實不必要強搶。”他衝謝茂微微一笑,露出一點善意,“你年紀還小呢,隻怕是很少出門,不知道人心險惡。”
“這人本是我兄弟從黎州買來的奴婢,因是賣身葬父,我兄弟又心善,便施舍了幾個錢予他,並未真把他當奴婢看待。好叫這位小公子知道,我家在京中也算是一等豪門,多少良民打破頭地想要賣身到我家做奴婢且不能……”
楊竎暗暗流露出自家家世的高傲,妄圖鎮住謝茂,“外邊買奴婢?那是下等人家才做的事。我家用的都是家生子,哪裡用得著外邊買人?”
餘賢從默默無語。你家同信王殿下比奴才?我太|祖母是太|祖高皇帝長姐漣陽大長公主,祖姑姑是太宗景皇帝元後,你家的楊皇後那還是我祖姑姑家的孫媳婦呢,擱我自己身上都還有個鄉侯爵位,不比你個白身光棍強?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非得和我服侍的信王比誰用的奴婢高級?
照例守在他身邊的侍衛都沒動,外邊負責禦敵支應的四名侍衛應聲而出,齊刷刷地攀上了房簷。哪曉得剛冒頭就被衣飛石帶來的親兵射了一弩,各自狼狽地翻了下來。餘賢從出麵道“信王府侍衛辦差!”
衣飛石剛製伏兩個探子,回頭一望,道“夜色昏暗難辨敵我,還請老實待著!”
把餘賢從氣了個倒仰,正要喝令侍衛再上,衣飛石已揮手道“探頭就射!”
謝茂一向信任衣飛石,也從未把衣飛石當外人,忙道“小衣說不許動你們就彆動!都沒穿侍衛服,小衣那邊也認不全咱們的人。他若能控製局麵,咱們靜候佳音。老餘,把人撤回來。”
衣飛石殺敵時竄進了民宅,隔著兩棟房聽見了寂靜長夜裡謝茂的聲音,頓時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很驚訝在此的竟然不止是信王府侍衛,連謝茂也跑這兒來了?更讓他驚訝的是,謝茂脾氣居然這麼好,被他強行掃了麵子也半點不生氣,反而喝令侍衛配合。
衣飛石帶來的親兵都是衣尚予從邊城帶回的百戰精英,迅速合圍堵死了去路。
衣飛石親自帶隊下場捉拿,很快就將遭遇的四名陳朝探子一一擒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