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隨死殉!
衣飛石才想著謝茂的脾性越來越溫和,謝茂就在刹木和星開大,幾乎處決了篤家所有法裔。
若篤家犯了彆的事尚且需要查證定罪,血祭這問題太嚴重也太明顯,妖族血食人類有天道凝結的標記在身,渡劫時就有幾乎不可能度過的雷劫降臨,修士用血祭的方式修行也有很明顯的標記——衣飛石顯出法身,就能分辨出此人是否享受過血祭的加持。
謝茂並不按照血脈對篤家趕儘殺絕,然而,所有曾分潤血祭好處的篤家修士皆不能免,哪怕不姓篤也一樣被處決。處死之後,陰天子以生死冊計其善惡。
按照陰庭規矩,善惡原本不能相抵。謝茂火氣這麼大,衣飛石也不能強著脖子非跟謝茂講“老規矩”,隻得倉促出了個新的裁量標準若此人生前僥幸善大於惡,謝茂就揮揮手任其輪回。若血祭太過,殺人數量多餘活人數量,則直接判入地獄。不許上訴。
新世界的輪回池不與大輪回池相連,地獄則與鬼府共享。被判入地獄之後,這群來自新世界的陰魂被直接送到了地藏王跟前——地獄目前是釋道轄地,此劫中由地藏王統管。
嘰嘰喳喳來了一堆鄉下陰魂,菩薩還給鬼府發了照會,問,怎麼回事呢?
鬼府目前的掌事則是從時間另一端歸來的大判劉敘恩,出場趕了個不巧,被君上撞了個正著,“差點”就交代在修真大學的校長宿舍裡。君上對他釋放了和解的善意,他也並不相信。
生死冊往地獄送了陰魂,劉敘恩心念一動,即刻就趕到了地獄十九層。
黑貓左思右想,還是給常燕飛遞了個信兒。
常燕飛直接懵逼了“老大不是……不是在修真大學嗎?”
家裡出了很多事,比如徐太太舊病複發常住京市療養院,衣飛石神秘消失,據說是另有要事,被謝茂差遣去了彆處,連宿貞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謝茂倒是雷打不動地坐鎮修真大學。
常燕飛一直在菩薩的地盤上修行,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他並不知道,如果這波作惡的陰魂是被衣飛石送回來的,常燕飛倒也不奇怪。但是,根據黑貓打聽來的消息,那波陰魂見到的可不止是衣飛石,還有謝茂。跟在衣飛石身邊的是謝茂,修真大學那個謝茂又是誰?!
“地獄十九層的時間和外界不一樣。可能他處在時間的兩端?”黑貓身為諦聽,三界中無聲不聽,遇見君上這種堪稱無解的bug也陷入了混淆與無知。常燕飛的困惑,他也無法解釋。
“這不對。”常燕飛從枯坐了十餘年的樹下站起,“我得親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傳說佛祖於菩提樹下覺悟成佛,常燕飛在地藏手底下混飯吃,假惺惺地表示自己改修釋道,也在地獄十九層找了棵樹坐下“修行”。地獄裡找不到菩提樹,隻有長得醜怪嶙峋的歪脖子樹一棵,常燕飛常年在這裡“坐著”,偶爾還要跟黑貓打個火鍋、搓個二人麻將……平時就把家夥事兒藏在樹後麵。
從正麵猛一打眼往來,他盤膝趺坐於樹下,容顏沉寂幽淡,很有那麼點得道高人的模樣。
可惜一爬起來就露了相,素色僧袍下穿著一條五顏六色的壓感健身褲,他赤著腳踏過草席,去樹後拎了一雙籃球鞋穿上,再拎出來一個毛絨絨的兔子背包,嚴肅地說“我去去就回。”
黑貓想說鬼府的執行總裁劉大判就在地獄十九層,那位可不大好說話,你要不再考慮一下?才猶豫了一秒鐘,常燕飛就已經包袱款款消失在蒼茫的黑暗中。
地藏王殿中。
劉敘恩代表鬼府出使釋殿,身穿陰庭一品官服,衣紫帶玉,冠冕堂皇,對菩薩執禮甚恭。
菩薩依然作少女打扮,聽了劉敘恩的解釋,搖頭歎息“你是脫離了三界五行之人,到頭來竟依然受執迷之苦。我慣不會打機鋒說些似是而非的話糊弄。看在你我相鄰而居無數年的份上,指點你知道,一啄一飲莫非前定,你很不必去牽扯旁人的因果。”
劉敘恩緩緩一笑,對她合十施禮“您慈悲。無數年後,無數年前,您已然指點過我了。”
“真相有無數個。聖人的時間總是在向前。你此刻的執迷,對他而言,或許都記不起分不清是那一麵的前因。”地藏少女道。
“我的時間也總是在向前。”劉敘恩不願再說下去,“告辭。”
“你很不必去。”地藏少女又提醒了一句。
劉敘恩轉身再深施禮“您慈悲。”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地藏少女搖搖頭,將手裡的月餅咬了一口,人間又是中秋夜,可惜月圓人不圓……地府也看不見月亮。她準備去人間賞月,隨便看看修真大學的孩子們。心頭一動,常燕飛就探頭探腦地鑽了進來。
菩薩有善知三界之能。這種神通不會時時觸發,得有個主動開關。比如,劉敘恩進來時,菩薩就能知道他來之前事,來之後事,進而出言規勸。如今常燕飛鑽進來了,菩薩見了他,也不禁歎了口氣。
“修行一向可好?”地藏少女問。
“菩薩慈悲。”常燕飛施禮上前,“弟子修行一切順利。突然心中不安,是以前來探看。”
“你有機緣在此,必得果位。”地藏少女道。
“金剛經雲,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以弟子一點兒淺薄的見識,修行是夢幻泡影,果位亦是夢幻泡影……哎喲!”常燕飛捂住腦袋,菩薩打人啦!
“什麼都是泡影,你何必吃火鍋、搓麻將、牽掛錯過的‘老師’、想著與你極遙遠的人間?你既要修來世,也要修今生,做人就實際一些。人要活著才有一切。”這位掌管地獄的菩薩眼底翻起一絲唏噓與寂寞,“死了就不再是你了。”
常燕飛頓時毛骨悚然“不是,菩薩,您這話裡的意思有點嚇人。我就是去看看怎麼回事,怎麼就要‘死’了?”
“人不作死就不會死,作死必死無疑。”地藏少女將手一揮,將常燕飛推出門外。
待常燕飛再次扒著門縫鑽進地藏王殿時,發現大殿裡空無一人,菩薩已經離開,不知道去了哪裡。茶桌上的月餅被咬了一口,看上去特彆可愛,特彆好吃。
鬼使神差地,常燕飛摸上去把那塊月餅揣進背包裡。
——那可是菩薩咬過的月餅,說不定有用呢!
“她讓你不要去。”黑貓攔住常燕飛的去路。
“那我還是得去看看。”常燕飛將背包緊了緊,也有兩分不自在,“人誰不惜命對吧?可上麵出現了兩個老大,菩薩又說我出去就會死,那證明這事很大。我若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麼能坐視不理?”
“她說你會死,你就一定會死。”黑貓冷漠地說。
常燕飛扯起嘴角笑了笑“我也想說句拉風的狠話,什麼人誰不死之類的……不過,我是真的挺害怕,狠話撂不出來。”他蹲下身,看著故意板著臉的黑貓,商量道“要不,黑哥,你幫個忙,我要真死了,你給我魂魄搶回地府搶救一下?罐頭管夠唄?”
黑貓沉默兩秒,用兩隻前爪搭住他的膝蓋,喵喵兩聲“讓你被逐出師門是我對不起……但是她說的話沒有一句是撒謊,沒有一句不應驗,你不要跟命運作對。”
常燕飛將他抱起來,貼著額頭親了一下,笑道“拜拜!黑哥。”
既然是命運,那麼,我願擁抱它!
謝茂曾經調整過隨身空間的時間流速,被君上扔進新世界之後,他也沒有考慮過時間問題。
在他想來,新世界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世界肯定不一樣,他和衣飛石在新世界過上幾百上千年,回去了也不過是幾個小時,撐死了幾天、幾個月吧?就君上那個一言不合就曬太陽、衝水的毛病,他能有耐心以謝茂的身份活下去?講道理,君上可是吃飯都要自己坐一桌的高傲脾性,半點都不平易近人!
事實上,在新古時代,衣飛石已經“離開”了七年,君上一直在用謝茂的身份“生活”。
——新古時代的一切,也並沒有被君上搞亂套。
君上對身邊的一切事務都顯得非常淡漠理智,照著謝茂既定的方向執行發展,對於謝茂的私人關係,他不善待也不苛待,因衣飛石神秘失蹤的關係,宿貞七年之內發了兩次瘋,被君上鎮壓之後,也沒有對宿貞和她的馬仔們下死手,無非是在新的修□□勢力中被邊緣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