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的侍衛則各自就位,負責前端的開始緊盯各處,負責貼身護衛的則跟著守在了圓柱前後,另有三個負責當肉盾的,直接堵住了任何可能朝謝茂放冷箭的角度。
懷裡少年身上傳來汗味與脂粉氣交織在一起的古怪氣息,貼著近在咫尺的年輕身軀,這樣緊張又熾熱的天氣,加上自己也是十六歲上最容易衝動的年紀,謝茂隱隱覺得有些躁動。
他以為是因為自己和錢元寶靠得太近了,微微往後撤了一步,靠在圓柱上。
腦子裡卻在想前世之事,忘記是哪一世了,反正,他那時候是皇帝,剛登基時內憂外患,狼狽時差點被人圍在聖京一鍋端了。滿朝反對聲中,他力排眾議起用了衣飛石。——父兄都被他大哥乾掉的衣飛石。所有人都認為必定會掌權滅了謝氏皇室的衣飛石。
他想的當然不是自己多麼英明神武,具有王霸之氣,以至於衣飛石到死都忠心耿耿。
他想的是,有一回他微服去軍營視(瞎)察(逛),遇見了正在整軍的衣飛石,那時候的衣將軍渾身汗濕,論理應該臭不可聞……可是,他還是很不要臉地更衣下場,纏著衣飛石來了一場“朕可以打你,你不許打朕”的無賴切磋。
他喜歡衣飛石身上的味道。
夏天他就不喜歡讓人在身邊伺候,可哪怕是最熱的天氣,他也喜歡和衣飛石待在一起。
既然宿主如此喜歡衣飛石,為何不嘗試將衣飛石作為任務目標?
他?謝茂翻了個白眼。
龍幼株都不可能為人殉死,衣飛石?他隻會比龍幼株更堅定,更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謝茂喜歡一個人,從來就不希望對方為自己去死。殉葬也不行。
餘賢從歸來稟報“王爺,此地恐不周全,不如往裡邊廂房挪一挪……”這大堂上四麵空蕩蕩的也沒個遮掩,不如去屋子裡兩邊靠牆,比較好守。
謝茂各種危機戰亂見得多了,此時也不驚慌,冷靜地看了一眼,問“怎麼回事?聽聲音不是衝著咱們來的。聖京城裡,哪裡來的弩|箭?”謝朝對弓箭管得不甚嚴格,弩|箭則是禁器,除了被授權管製使用的幾個兵衙,連皇室貴族手裡都沒幾件弩具。
餘賢從很驚訝於謝茂的耳力,這麼一聲箭響,沒怎麼接觸兵器的信王就讀出這麼多信息?
關鍵是,他還都說對了。
“約莫是清運坊那邊的陳朝探子化整為零了。京城兵力都去了合子街,這幾個零散的賊子剛好過來,遇上了恰好往兵馬司來的一隊人……”餘賢從正在解釋。
“弩|箭是陳朝探子帶來的?”謝茂皺眉。有探子不奇怪,探子能帶進來弩具就很嚇人了。
弩具較之弓箭更加隱蔽,兼有遠程殺人的功能,若是以弩|箭藏於袖中暗殺謝朝重臣皇室,根本防不勝防。若是陳朝真能在聖京城中隨意使用弩具,一旦展開行動,像他六哥那樣老喜歡四處亂竄看美人的,不出三天就得暴屍街頭。
“弩|箭是往兵馬司來的那隊人所攜而來。賊子逃竄進民宅之後,這隊人就不再使用弩|箭。”餘賢從道。
錢元寶腦袋一晃,頭上的金釵響成一片“想必是城中兵衙前來支援。”
眾人都在猜測來的是哪個兵衙的人馬?
這才多會兒時間,難道就驚動了錦衣衛?驚動了羽林衛?
若真是這兩個兵衙的人都來了,隻怕今天鬨出的動靜還真就不小。——幾大兵衙之間,各自都隱有幾分較勁。除非驚動了上邊,或是事態難以控製,否則,衛戍軍手裡的活兒絕不會通知錦衣衛與羽林衛來協理。
“不必猜了。”
謝茂靜靜看著西城兵馬司房脊下悄然潛伏的身影,眼底抹過一絲笑意。
雖然他不知道那人為何會出現在此處,可是,來的既不是錦衣衛,也不是羽林衛。
是衣飛石。
“……”
衣飛石的母親雖是梨馥長公主,可這位公主畢竟是養的,他怎麼敢叫舅舅?
謝茂在馬上俯身,湊近衣飛石耳畔,輕笑道“你在我耳邊輕輕叫一聲,我聽見就行了。叫不叫?我數三聲,不叫我可走啦?一二……”
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就在衣飛石耳畔縈繞,鬨得這少年半個耳朵緋紅,可也隻是抿嘴不好意思地看著他,怎麼都不敢真的叫“舅舅”。
“三。”謝茂遺憾地直起身來,從衣飛石手中接過韁繩,“那我就走了。”
衣飛石緊緊抿住下唇,緊張又微怯地看住他。
他似乎在為不能親近神駒難過,又似乎很擔心自己的違逆會讓謝茂不悅。
謝茂前幾世見慣了冷峻從容的衣大將軍,陡然遇見這個還生澀稚嫩的小衣飛石,隻覺得好玩有趣又可愛,特彆想揉兩下,欺負兩下。故意撇下眉峰,輕哼一聲,雙膝夾馬小跑兩步,又突然駐馬回頭,說“真的不叫?”
衣飛石似被他飛揚的目光刺傷,低頭道“……卑職不敢。”
“馳風和奔雷去年生了一匹小馬駒,我還沒想好送給誰。”謝茂突兀地說。
衣飛石終於有點按捺不住了。騎著馳風跑一會兒跟領一匹帶著神駒血脈的小馬回來,這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他很想要那匹小馬,又覺得馬上改口挺……不好意思。
謝茂歎息道“看來是沒人想要了。”
他作勢要打馬離開,衣飛石慌忙小跑著追了上去,緊緊抱住馬脖子“要!想要!”
謝茂就含笑眯眼盯著他。
衣飛石小聲喊了一句,謝茂聽不清,複又趴下伏在馬背上,“你在我耳邊喊一聲,要乖乖的,甜甜的。”
謝茂隻比衣飛石大一歲,仗著發育早,看上去比滿臉稚氣的衣飛石成熟些。不過,也僅僅是成熟一些。此時非要在衣飛石跟前端長輩的架子,逗得衣飛石麵紅耳赤,半天才吭哧吭哧地小聲喊了一句“……舅舅。”
“嗯,”衣飛石緊張地盯著謝茂,謝茂卻搖頭,“不甜麼。”
衣飛石也是豁出去了,打量左右離得頗遠,將嘴湊近謝茂耳邊,學著自家阿妹琉璃撒嬌的口吻,儘量甜軟地喊道“……信王舅舅。”
湊得太近,少年溫熱的嘴唇在謝茂耳尖輕輕擦過,隨之而來就是一縷熱氣。
擦!謝茂頓時覺得……不好了。
本想讓衣飛石騎自己的馳風回去,這會兒謝茂也不敢下馬了,輕咳一聲,儘量掩住身下的尷尬,說“好吧。那小馬駒就送給你了。不過,你得親自跟我走一趟,那小馬駒是崔馬官自幼照料長大,你若要領它走,總得和它的‘崔媽媽’打個照麵,有囑咐給你。”
天真的衣飛石絲毫沒想過信王敢玩強行扣人的把戲,聽謝茂說得也在理,人家那可是神駒之後,馳風與奔雷的後代!是得去聽聽養馬官的叮囑,可彆把珍貴的小馬兒養生病了!
隨行侍衛讓了一匹馬給衣飛石騎著,一行人往山間的信王行宮趕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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