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是為了我,才冒險渡劫的麼?
這個念頭在衣飛石心中一閃而逝,他不能肯定君上和先生究竟是什麼關係,可他知道,謝茂如此冒險行事,絕對和他前一次險些認知崩潰有關係。為了他,謝茂必須讓君上和先生變成一個人。
屋內。
謝茂眼前一片血紅,有虛虛實實的咒文在虛空中顯現。
您此行太過冒險。風控無法現身,隻能在謝茂腦內提醒。
“說你的廢話。有這功夫,快把他渡劫用的咒文給我找出來,我一時半會找不到!”謝茂一邊承受著仙魔劫逐漸醞釀的壓力,一邊還得壓著在心頭沉睡的君上不要馬上醒來,“再磨蹭下去,我頂不住了,直接把你的君上吃了。”
話音剛落,謝茂突然之間走進了混沌空界,一瞬間所有物質界都化作虛無。
沉睡在他心中的君上已經站了起來,卻閉著雙眼,似乎不欲視物。
“我是過去,你是未來。以你目前的修為,將我吞噬才是最好的選擇。”君上說。
“少跟我來這一套。你雙眼一閉死得倒是挺乾脆,想過小衣沒有?你是覺得你的衣飛石已經死在了七圓魔劫之中,從謝朝醒來的小衣就隻是我的?你沒見過他崩潰的樣子?”謝茂看見他閉著眼的倒黴樣子就一肚子氣,“行了彆演苦情戲了,你看我倆這樣子合適嗎?”
君上微微抬頭,哪怕沒有睜眼,謝茂就感覺到了他的鄙視。
“彆這麼看不起我。我知道你借用小衣的剖身咒文渡過了仙魔劫,你做了改良對不對?咒文給我一份。”謝茂沒好氣地催促。
不等君上給反應,他已經忍不住自我檢討了一遍“對,我和你不一樣,你和小衣都是狠人,把自己千刀萬剮不眨眼的。我這麼金尊玉貴地長大,豁個小口子都要叫小衣哄半天。可朕不是被你逼上梁山了嗎?不渡劫你怎麼跟我融合?”
“還想不想和小衣千秋萬載日夜相守了?知不知道美味的小衣舔起來是什麼滋味?你要心動了就彆給朕磨嘰快點把咒文交出來。再拖下去,雷劫厚重……”
謝茂突然皺眉“你不會是想讓仙魔劫把我劈死了,你剛好蘇醒了自己跟小衣雙宿雙棲吧?!”
“我的咒文,於你無用。”君上說。
“你先把咒文給我。你能用,我怎麼就不能用?”謝茂問。
君上將手一揮,虛空中有鬥大的金字浮現,這一篇咒文與衣飛石所寫的剖身咒文大同小異,細微之處所以不同,是因為衣飛石的咒文是以己身獻祭,換取聖人長久,君上渡劫時所用的咒文,則是將自己獻於天地,換取秩序長存。
他為何能身同世界?蓋因在渡劫之時,他就已經把自己獻給了天地,獻給了世界。
一旦渡過了仙魔劫,君上即刻飛升大聖人。什麼不生不死的狀態,被咒文束縛的煎熬輪回,都會在瞬間被修正。他已經身同世界,再不受任何咒文的束縛。
“剖我之身,假以虛合。規天矩地,守序長存。”謝茂將咒文掃了一遍,臉有點青。
咒文是要虔誠心意念誦才能成效。
若謝茂不能認同這份咒文,哪怕他把自己剖上一千遍,咒文也沒有任何作用。
換句話說,大聖人確實可以抹去咒文的影響,但是,升任大聖人的前提,是謝茂必須真心誠意地獻祭自己,將世界放在第一位,連他自己都要放在第二位,遑論衣飛石?
君上可以做到這一點,謝茂呢?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他從未麵臨過這樣的選擇。
將虛空中不斷翻湧的咒文按下,謝茂知道君上的舊路自己是走不了了,他突然走到君上跟前,近距離看著君上冷峻無暇的神顏,審視片刻之後,說“要不你把眼睛睜開,咱倆打個商量?”
不等君上說話,他突然一個頭槌敲在君上的額頭上,兩人毫無形象地扭在了一起。
——準確來說,是謝茂毫不要臉地抱住君上,拚命用頭槌在君上額頭上猛磕。一邊磕一邊罵“我他麼八輩兒倒黴遇見你個糟心的大悶騷,給老子挖坑埋雷就算了,都這時候了還想著陰老子一把!你他麼都身同世界了,你說,那仙魔劫怎麼來的?!”
這邊謝茂還在瘋狂地磕他腦袋,背後君上已好整以暇地站了起來,依然雙目緊閉。
謝茂方才發現自己砸了個空,差點一腦袋磕在虛無一物的地上。他霍地翻身而起,繼續興師問罪“彆裝啞巴。狗日的,你就是想坑我!”
若君上還未身同世界,仙魔劫降臨自有天道秩序掌管。現在君上就是世界,就是天道,他的意誌決定了仙魔劫是否降臨,何時降臨,換句話說,謝茂目前麵臨的所有困境,都是君上所為。
君上淡淡地說“你想做大聖人,就要渡劫。”
“我不想做大聖人。”謝茂矢口否認。
君上沉默片刻,說“你想要我和小衣的過去。”
“對,我隻要你,隻要我和小衣一起度過的歲月,誰稀罕做大聖人?你自己不知道身同世界有多慘麼?我這麼辛辛苦苦給你做了個天庭,你還覺得我貪戀大聖人的威能權勢?”謝茂反問。
“我不認為你貪圖什麼。”君上指出了一個事實,“我就是大聖人。你想要我和小衣的過去,就得把大聖人的身份一起繼承。若我隻給你從前的記憶……”
謝茂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不行!”
隻取走了君上的記憶,任憑君上在重疊中消失,小衣知道了會是何種心情?他不能這麼做。
“那你就要渡劫。”君上對此絲毫不肯通融。
“我不管。我已經把小衣救了出來,我還給你做了個天庭,我解決了這麼多問題,現在輪到你給我解決問題了。這點破事情你都做不好,敢問你有什麼屁用?!”謝茂耍無賴了。
君上沉靜不語。
謝茂也很光棍,乾脆從虛空中脫出一張沙發,翻身躺了上去,指節在膝上輕輕敲擊“我不著急啊,有本事你就把我轟到灰飛煙滅,是不是?”
“反正小衣那麼聽話,又敬畏你,害怕你,你把我弄死了,他也不敢對你怎麼樣。”
“是吧,你把我害死了,小衣還不是得乖乖地給你跪下,你叫他給你睡,他就給你睡,你叫他親你一下,他就親你一下,當著你的麵,他都不敢提我,你故意說那個謝朝的謝茂啊,如何如何,小衣還會煞白著一張可憐的小臉,小心翼翼地跪在你身邊,求你不要誤會他……”
“他就算傷心得肝腸寸斷,也不會讓你知道,隻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想一想我,念一聲陛下,念一聲先生。哎呀,小可憐,忠心耿耿服侍君上這麼多年,竟然就落得這麼一個下場。最心愛的人都無法保全,隻能黯然神傷……”
……
他喋喋不休滔滔不絕,當初君上怎麼拿衣飛石逼迫他,今天他就怎麼照章奉還。
時至今日,他豈不知道君上對小衣情根深種?衣飛石是他的弱點,何嘗不是君上的弱點?
叨叨到後來口渴了,謝茂還坐起來喝了兩杯茶,又從虛空中拉出一張桌子,擺上一桌宴席,看樣子是要吃起來了。這長期駐紮打持久戰的模樣,看得君上清冷無暇的神顏上都有了一絲淡淡的不耐。
說到最後,不知道是謝茂的那一句話打動了君上,他有了一絲退讓。
“你若不肯應劫,不能執掌天庭。”君上說。
“你當我很想上班?”謝茂沒好氣地說。
“天庭若無人值守,便不能上載於天道、秩序天地。”君上指出其中的漏洞。
最開始君上的打算是他自己執掌天庭。謝茂與他重疊之後,他有一縷真靈,可以永遠成為天庭的主宰,類似於天庭器靈。無心無情,無形無相。問題在於謝茂非要與他融合,那麼,謝茂就必須渡過仙魔劫,才能成為天庭之主。
謝茂想了想,說“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君上微微頷首。
“你看小衣怎麼樣?”謝茂問道。
“當初你和小衣有替身咒都剖過身,他是肯為了你去死的。你現在身同世界,四舍五入,不就等於他甘願為了世界去死?就不說這個,你要命令他為世界舍身,他覺得他肯不肯舍?”
這想法簡直讓人瞠目結舌。
君上卻完美地契合了謝茂的腦回路,若有所思。
“而且他這個人死腦筋啊,絕對不會因情誤事,隻要不是我出了問題,他肯定會把你的命令、把這個世界當作頭等大事。你和我融合之後,我也是身同世界的大聖人了對不對?我能出什麼事啊?我要是出事不就是這個世界出事了?換句話說,小衣肯定隻會把這個世界當作第一位!”
“老弟,你覺得我這個想法有沒有道理?是不是另辟蹊徑、處置得宜?”
君上緩緩點頭“可行。”
他不許謝茂執掌天庭,並非懷疑謝茂的品行。而是因為在謝茂心中,衣飛石的位置太過重要。
若如謝茂所願,讓衣飛石執掌天庭,一來衣飛石生性忠誠,令行禁止,絕不會手持天庭肆意行使,二來一旦衣飛石成為天庭之主,必受天地鐘愛,氣運橫行無匹,再不可能有什麼災禍。這樣一來,謝茂也不會為此心生橫瀾,兩處都平安。
思來想去,謝茂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居然是目前最好的安排。
※
衣飛石焦慮地等在門外。
突然見房門洞開,謝茂手持一片符紙傾灑而下,就有金光在天地間閃爍。
“小衣,剖身渡劫!”謝茂催促道。
衣飛石目瞪口呆。
下一秒,漫天劫雲突然變了方向,徹底鎖定在衣飛石身上。
衣飛石“??”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變成我渡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