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遠拉起風衣的兜帽,蓋在她的頭上,遮住了她那頭惹眼的長卷發和濃重的妝容。然後,他的手掌自然地落在她的肩上,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帶著她穿過喧鬨的人群。
他的手心很燙,隔著兩層布料,那熱度依舊源源不斷地傳過來。
宋清音被他半圈在懷裡,機械地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鼻息間全是他身上乾淨的氣息,混雜著酒吧裡渾濁的空氣,形成一種奇異的感官體驗。她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兩人走出酒吧,一股夾雜著秋夜涼意的風迎麵撲來,瞬間吹散了滿身的酒氣和燥熱。
外麵的世界很安靜,隻有遠處街道上偶爾傳來的車流聲。
巨大的反差讓宋清音有一瞬間的恍惚。
顧知遠鬆開了護著她的手,兩人之間隔開一步的距離。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支,卻沒有點燃,隻是夾在指間。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宋清音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前那片被燈光照亮的地麵,攥緊了風衣的衣襟。她像一個等待審判的犯人,等著他開口,等著他用那些她聽過無數遍的大道理來訓斥她,教育她。
未成年人來酒吧,喝酒,化著不合時宜的濃妝……無論哪一條,都足夠一個老師對自己的學生徹底失望。
哦,不。過了今晚,她就成年了。除了師生的關係,他好像也管不了她。
宋淸音的思緒有些亂,看著眼前的人,總是忍不住走神。他會在怎麼說她呢?像個小太妹,還是不自重不自愛。
亦或者,他已經對她徹底失望了?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顧知遠始終沉默著。
這沉默比任何尖銳的質問,都更讓她難熬。
終於,他將那支未點燃的煙塞回煙盒,側過頭看她。他的聲音在清冷的夜色裡,聽起來有些飄忽。
“我送你回家。”
沒有問她為什麼會去那裡,沒有問她為什麼打扮成那樣,更沒有一句指責。就好像,他隻是在放學路上碰到了一個晚歸的學生,僅此而已。
宋清音猛地抬起頭。
他已經轉過身,邁步朝著路邊停著的那輛車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疲憊和疏離。
他要走了。
他要把她送回那個金碧輝煌的牢籠裡去。
然後,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會回到原點。他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顧老師,而她,必須繼續扮演那個完美的宋清音。
不。
她不要。
一個念頭瘋狂地叫囂起來。
在理智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動作。宋清音衝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布料被她攥得很緊,起了皺。
顧知遠停下腳步,回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宋清音低著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能看到她緊抿的唇和蒼白的下頜線。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祈求,像是瀕死的小獸發出的最後嗚咽。
“我不想回去。”
她頓了頓,攥著他衣角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
“也彆留我一個人。”
夜風吹過,將她最後幾個字吹得有些零散,卻又無比清晰地鑽進顧知遠的耳朵裡。
顧知遠回過身,靜靜地看著她。
女孩的頭埋得很低,隻能看見被兜帽罩住的黑色發頂。攥著他衣角的手,指節用力到泛白,像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他心底某處最柔軟的地方,被這隻手輕輕地,卻又重重地捏了一下。
那股因為被拒絕而升起的煩躁和無力感,在此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和疼惜。
他沒有再問什麼,隻是伸出手,將她冰冷的手指一根根掰開,然後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包裹住。
“走吧。”
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平穩,聽不出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