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遠關掉吹風機,屋子裡瞬間恢複了安靜,隻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繞到她麵前,蹲下身,仔細地端詳著她的臉。
“真的不疼?”他又問了一遍,眉頭微微皺著。
“真的。”宋清音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彆開臉。
顧知遠卻伸出手,輕輕地捧住了她的臉,不讓她躲。
他的手掌很溫暖,乾燥,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摩挲在她的皮膚上,有點粗糙,卻讓她覺得很安心。
他的目光,專注而認真,像是在檢查一件最珍貴的瓷器。
宋清音的心跳,不受控製地,漏了一拍。
她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那雙深邃的眼睛,感覺自己的臉頰,比剛才被打的時候,還要燙。
就在她以為他要做點什麼的時候,顧知遠卻鬆開了手,站起了身。
“餓不餓?我給你下碗麵。”他說著,就轉身走向了廚房。
宋清音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心裡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甜。
她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在開放式的廚房裡忙碌。
他煮麵的樣子,和他講課的樣子一樣,認真,專注,有條不紊。切蔥花,打雞蛋,下麵條,每一個步驟,都像是經過了精密的計算。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臥著一個漂亮荷包蛋的青菜雞蛋麵,就端到了她麵前。
“吃吧。”
宋清音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麵條,吹了吹,送進嘴裡。
很好吃。
是那種最簡單的、家的味道。
她吃得很快,連湯都喝得一乾二淨。一碗麵下肚,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謝謝。”她放下碗,對顧知遠說。
“不客氣。”顧知遠在她對麵坐下,看著她,終於問出了今晚的第一個問題,“現在,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了嗎?”
宋清音看著他那雙寫滿了關切的眼睛,忽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她沒有哭訴,也沒有抱怨,而是用一種近乎興奮的、講故事的語氣,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你是沒看到,我媽當時那個樣子,氣得臉都變形了,平時那副優雅貴婦的架子,全沒了!說話又尖又刻薄,就跟個潑婦一樣!”
“還有我爸,他總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德行,今天也被我氣得渾身發抖,說話都破音了!他讓我滾,我就真的滾了!他肯定沒想到我這麼乾脆!”
她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模仿著她父母當時氣急敗壞的樣子,那惟妙惟肖的模樣,讓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顧老師,我以前一直覺得他們很高高在上,覺得他們給我的壓力,像座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她看著顧知遠,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彩。
“可是今天,當我真的跟他們撕破臉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們也不過如此。”
“他們所謂的憤怒,所謂的失望,都脆弱得不堪一擊。隻要我不按他們設定的劇本演下去,他們就徹底沒轍了。”
“這種感覺,真的……太爽了!”
她說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要把積攢了十七年的鬱氣,全都吐出來。
顧知遠靜靜地聽著,看著她臉上那副神采飛揚、眉飛色舞的模樣,心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他心疼她,在那樣一個令人窒息的家庭裡,長了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