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寒舟垂眸看著她,看著她那雙映著慘白燈光的桃花眼,有一瞬間的失焦。
她似乎在走神,想一些很遙遠的事情。那副樣子,讓她身上那股子刻意偽裝的邪氣與懶散淡去了幾分,露出了一絲極其罕見的、屬於她自己的空茫。
被吊起的身體早已麻木,精神上的酷刑也讓他疲憊不堪。可就在這一刻,看著她側臉的輪廓,看著她火紅色的長發在背後垂落的弧度,奚寒舟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
強行壓抑下去的,那些本不該存在的,被他視作軟弱的情緒,在死寂的心底重新翻湧。
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來折磨他的聯盟調教師“siren”,是恨他入骨的宋家家主。可他腦海裡浮現的,卻是許多年前,那個會因為精神力失控而疼得蜷縮成一團,卻依舊會固執地抬頭,用亮得驚人的眼睛看著他說“哥哥,我疼”的小女孩。
他知道這很可笑,更是一種背叛。但他控製不住。
就在奚寒舟沉浸在這種無望的動搖中時,宋清音回過了神。
她的視線重新聚焦,落在他身上那些猙獰交錯的傷口上。這些傷痕破壞了這具身體原有的美感,像是一件完美的藝術品被人用鈍器胡亂敲打,留下了醜陋的凹痕。
一股無名的煩躁從心底竄起,燒得她眼神都冷了幾分。
這不是她的手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連宋清音自己都覺得荒謬。但那種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彆人弄臟了的不悅感,卻真實得無法忽視。
她轉過身,走了幾步,對著門上的聯絡器,聲音裡聽不出情緒。
“拿醫藥箱進來。”
門外的守衛愣了一下,但還是立刻應聲,手腳麻利地取來了備用的醫藥箱。當閘門再次打開,守衛小心翼翼地將箱子放在門口,不敢越雷池一步,然後迅速退了出去。
宋清音拎起醫藥箱,走回奚寒舟麵前,“哢噠”一聲打開。
她沒再說話,整個審訊室裡,隻剩下金屬器械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奚寒舟錯愕地看著她。
隻見她拿出消毒噴霧,毫不猶豫地對著他背後最大的一片燙傷噴了上去。
“嘶——”
劇烈的刺痛讓奚寒舟的身體猛地繃直,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起來。他原以為這又是什麼新的折磨手段,可預想中更殘酷的後續卻沒有到來。
刺痛過後,是一陣清涼。
宋清音拿出棉簽,沾了藥膏,動作談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暴,但卻異常專注。她的手指偶爾會碰到他的皮膚,冰涼的觸感和藥膏的清涼混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異的感覺。
她沉默地給他上藥,一言不發。
那雙總是含著漫不經心笑意的桃花眼,此刻正微微垂著,長而翹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她神情專注,仿佛正在處理一件精密而重要的儀器,而不是一個剛剛還在被她言語羞辱的階下囚。
奚寒舟徹底懵了。
他看不懂她。
幾分鐘前,她還像一隻亮出利爪的貓,用最惡毒的話語撕開他的偽裝,欣賞他的痛苦。可現在,她卻在為他處理傷口。
這種矛盾的行為,讓他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迷茫。警惕心在瘋狂叫囂,提醒他這或許是更高級的攻心手段。可身體深處,卻有一絲卑劣的、不受控製的眷戀,在貪戀這片刻的溫存。
太久了。
距離上一次有人這樣為他處理傷口,已經太久了。久到他都快忘了,被人觸碰,不一定全然是痛苦。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著她耳骨上那枚黑色的星鑽耳釘,喉結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清音很快處理完了他背後的傷,又繞到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