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裡的酒樓,門前車馬如流,進出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物,門裡是酒宴歌席觥籌交錯,多少和樂融融暗流湧動,門外來來往往的,都是褐衣短打滿麵塵灰的平民百姓。
樂遙默然看著,聽著,如潮的人群從他麵前經過,帶著不同的目的奔赴往不同的地方,即便高低貴賤各有不同,也都是各行其是各司其職,生活安然井井有條。
隻是他一人,獨坐在全然陌生的街道,麵對著一張張全然陌生的或年輕或褶皺或漂亮或枯瘦的臉龐,這地方,這些人,都是陌生的,疏離的,與他毫無乾係的。
他就像一粒被風吹落的塵埃,突兀地落到一碗白糖裡,涇渭分明,格格不入。
這座小城繁華熱鬨,卻沒有他的位置,這天下之大,又有何處可容納他這一粒小小的陌上漂塵?
“喂,你誰啊?趕緊走開彆擋著我們做生意?”酒樓裡一個脖子上搭條白汗巾的小二倚在門框上,看著樂遙的背影吆喝著趕人。
樂遙等了一會兒才發覺這似乎是在說自己,回頭一看,果真有個褐衣的小二盯著自己,滿臉都是不耐煩的神情。
見到樂遙還坐著,“呦嗬”一聲來了脾氣,甩著汗巾上來了“說你呢,哪涼快哪待著去!擋了一下午了,彆妨礙我們做生意!”
樂遙慢慢站起來,店小二當著麵嗤笑“瞧你這窮酸模樣……”
樂遙默默扭頭看著他,店小二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裡,嘴巴張成了圓形,眼睛都直了。
樂遙皺起了眉頭,這些人,怎麼回事?沒見過世麵的麼?至於這麼大反應麼?
樂遙轉身要走,眼前卻忽然冒出個人來,樂遙嚇了一跳踉蹌絆了腳,反射性地伸手去抓石獅子,還未觸及石身,一隻手伸過來扶住了他的腰身“站穩了小兄弟。”
樂遙身體一僵,倏然睜大眼睛,還未來得及反應那人已經把胳膊收了回去,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樂遙抬眸望去,對麵站著一個滿臉和氣的中年人,暗色蜀錦蘇繡,腰身挺拔,如淵渟嶽立。
中年人看著樂遙,滿臉的慈善“可曾傷到哪裡?”
樂遙搖了搖頭,默默後退了一步。
這顯然是防範和戒備的姿態,中年人身後一個圓臉小廝按捺不住出聲斥責“我們家老爺好心扶你,你這人怎麼還不知感謝?!”
“柳老爺。”店小二誠惶誠恐地打躬作揖,早就把樂遙拋到了一旁。
柳家的?樂遙想起了胡九簫告訴他的柳家的事,柳穀成麼?
柳穀成點了點頭,偏過頭看了一眼圓臉小廝,低聲斥道“住口!”
那小廝滿臉不服氣,可還是不做聲了。柳穀成朝他伸出了手,小廝不甘不願地拿出個荷包來交到主人手上。
柳穀成眼睛一直盯著樂遙看,手上掂著荷包,笑得和氣親切“怪我驚擾了你,區區薄禮權當賠罪,小兄弟千萬收下。”
樂遙不由詫異,莫名地看著這個柳老爺,實在沒想明白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自己都沒覺得多大一件事,怎麼變成像是他要訛詐一樣?還是對方主動給的?
一旁的店小二滿臉崇敬地感慨“柳老爺真是大善人啊。”
樂遙沉默了,依次看過崇拜得雙眼放光的店小二、拿著荷包向他遞來的滿麵慈善的柳老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小廝,突然有種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的感覺。
為什麼他就是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變成這副局麵?
樂遙搖了搖頭,向後退去“我無意索賠,告辭了。”
聲音清雅,有如樂音起伏婉轉,柳穀成眼睛一眯,捏著荷包的手緊了緊。
“欸小兄弟……”柳穀成伸手欲攔,樂遙卻已經快步走遠了。
清瘦的背影漸行漸遠,柳穀成轉身朝酒樓裡走去,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他是哪裡人?家住何處啊?”
店小二哈著腰跟在一旁,堆起的滿臉笑容一僵“這……小的不知。不過這人瞧著麵生,怕不是外頭來的吧?”
柳穀成點了點頭,眼睛往後一瞥,另一個方臉的小廝心領神會,拱了拱手,後退一步悄無聲息地出了酒樓,循著樂遙離去的方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