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小心眼是出了名的，明明膝下子嗣不豐，可對那個被老八老九算計同熱河行宮侍女李金桂生下的兒子一直不聞不問。
弘曆從小就是在圓明園長大，一直到迎甄嬛回宮才把弘曆當成個物件送給甄嬛加碼，不然他根本想不起這個兒子。
以宜修對胤禛的了解，他絕對會不待見柔則肚子裡孩子，也就是柔則是個假肚子，不然這個孩子生下來了簡直就是天崩開局，隻怕處境還要比弘曆艱難上數倍。
“姐姐，不會吧......”李靜言有些遲疑。
從宜修這幾句話，李靜言仿佛窺見了王爺的冷心冷情，王爺的心好像比她想的還要冷。
哪怕烏拉那拉氏做了錯事，可到底孩子是無辜的。
光是想想，李靜言都覺得遍體生寒，直到手上傳來溫熱，是宜修暖融融的手覆上她的手，“妹妹不要想太多，如今你不需要在意這些，左右你隻需要舒心過日子好好養胎才是，孩子才是我們後半輩子的指望。”
男人是靠不住的，隻有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可有的時候自己的血脈也是靠不住的，好在弘暉弘時都是好孩子，是可以依靠的。
李靜言如夢方醒，眼中竟湧上熱意，聲音都帶上顫意，“妹妹明白姐姐的意思，妹妹隻是怕......”
怕色衰而愛馳被遺忘在後院裡，怕自己護不住肚子裡的孩子，所以頻頻往蘅蕪院跑，怕自己成為下一個苗庶福晉，到底她還是十七歲的小姑娘，王府的風雨對她來說還是太過龐大了，而在這王府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福晉。
宜修任由她擠進自己懷裡，撫摸著她後頸的青絲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年輕時候的李靜言是這樣的性子嗎？
感受到衣襟上的一片濕潤，宜修輕歎一聲，認命的繼續哄。
“彆怕，有我呢，你不會有事的。”
宜修說了要保護李靜言，李靜言孕期還真的沒遭什麼罪，在宮裡讀書的弘暉得知自己終於要有弟弟妹妹了，還難得告假回來了一趟，給李靜言送了不少孩子的玩具。
可比起李靜言的安逸日子，柔則簡直就苦不堪言了。
王府後院最偏僻的角落，柔則被安置在這裡，破敗不堪的院落，不時有鳥雀停留，將這裡當成了它們的樂園。
柔則剛吃了兩口不冷不熱的小菜就忍不住跑了出來，驚的樹上的鳥雀飛走了一大片。
“嘔——”
喉嚨傳來陣陣刺痛，胃裡空空如也隻有酸水，頭更是脹疼得厲害。
她這胎懷的本就不易，不滿一個月時就差點兒小產，喝了大半個月的苦湯藥汁子才堪堪保住了胎，現在三個月好不容易坐穩胎了，強烈的孕反又折騰得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安枕，吃不好睡不好，柔則人能好到哪裡去，本就瘦削虛弱的身子越發輕減了。
看著她難受的模樣，芳若卻隻能乾著急。
沒錯，就是芳若，她還沒死，福大命大活了下來，可芳菲就沒有那麼好運了，多虧了柔則提前想要了讓誰頂罪，芳菲被賜了貼加官，芳菲受刑時芳若是眼睜睜的看著芳菲如何咽氣了，走了數十道刑罰的芳若出來以後就變得沉默寡言了，她到底付出了一條舌頭的代價，又被打發回來繼續伺候柔則。
主仆再次相見時，都是一樣的狼狽不堪，自是抱著好一陣哭嚎，可隻有柔則還能發出聲音。
“啊啊，”芳若比劃著，眼中充滿了對柔則的關切和著急。
柔則隻搖了搖頭，連我沒事三個字都說不出來又繼續吐著酸水，最後柔則無力的靠著樹乾滑落在地，是那樣的脆弱無助，卻無人能夠救贖她。
她張了張沒有血色的唇，連勾起一個虛假的笑容的力氣也沒有，“芳若你說，等我生下這個孩子，我還能活著嗎？”
有些縹緲的聲音傳進芳若耳朵裡，這恰恰是她們最不願去設想的未來。
“嗬嗬，”柔則的笑聲很是悲涼，手輕輕撫摸上肚子，她仿佛能感受到這個小生命在回應她，再去感受又好像是錯覺，聲音不由哽咽，“孩子，額娘的好孩子，是你救了額娘，可額娘竟還是要死。”
“非死不得出？那跟死又有什麼區彆？”
這簡直是這世上最痛苦的折磨。
隻能守著黑暗與腐朽，在不知道時間的空間中獨自老去，從前那些前呼後擁富貴榮華從成為了昨日泡影，隻有自己，隻有她一個人在無邊孤寂中細數自己的失敗。
她發出了自己的叫聲。
“我柔則生來高貴，不是要被淹沒在塵埃裡，我要做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清朝皇後，額娘已經沒了，我不能對不起她的教誨，烏拉那拉柔則，你還沒有輸，你不能認輸。”
她的眼裡漸漸有了光，“芳若，我們一定能活下去的，我們不能死在這裡。”
當生存成為一個人唯一的要求，那一切都可以舍棄。
步入盛夏的紫禁城已經晴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有雨滴落在青石板磚上，簷上青瓦被拍打著，愈演愈烈，這場奏樂看不到結束的預兆，黑夜被閃電劃破，轟隆隆的雷聲持續不斷，這場大雨一連就是七天。
連綿的雨天讓胤禛麵上染上愁雲，憂心於白日裡南方八百裡加急的折子，黃河水患又起。
又是一聲長歎，可顯然煩心事不止這一件。
“王爺，烏拉那拉氏早產了，”蘇培盛鞋上還沾著外頭的雨水。
“什麼？她的肚子不是才七個月嗎？”胤禛麵上的陰霾與外頭的烏雲也沒有區彆了。
“烏拉那拉氏的身子......”
蘇培盛的意思胤禛也明白了，沉默半晌，胤禛還是決定給這段孽緣一個結局。
女子曾經溫柔婉轉的聲音都化為了淒厲恐怖的慘叫，胤禛也沒想到柔則生產會這樣艱難。
“她如何了？”胤禛也不知該如何稱呼柔則了。
菀菀這個稱呼已經很遙遠了，她也不再是柔則，甚至也不再是烏拉那拉氏，就像是這紅牆白瓦裡的一縷幽魂，無牽無依。
顯然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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