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顏思齊就是逃犯,跑到倭國後和家鄉宗族建立起貿易線,他負責海上走私,後者負責供貨,偶爾回家鄉在宗族裡麵招募人手,後來開拓台灣也是從家鄉招募宗族。可以說這是這些家夥的慣例,那麼陳衷紀的船上同樣如此,必然會有一些宗族充當手下親信,但說到底他們跟著陳衷紀也隻是為了銀子,如果他能給這些人銀子他們才不會管彆的呢。
這是海盜。
他們為的隻是銀子。
宗族又如何?
給他們衣食無憂的生活,給他們明確的未來,甚至給他們一官半職,沒有解決不了的忠心問題,這些人都混到出海當海盜了,在宗族裡麵也是最底層的,真正有屋有田誰會出海?
“清理一下,把死屍都扔了!”
楊信說道。
這時候那艘船已經脫離,然後就像他猜的,緊接著掉頭逃走,而另外四艘船在接下來也相繼掉頭逃走,看到這邊的船都走了,遠處觀望的那些蜈蚣船才紛紛起錨過來,楊信站在甲板上笑眯眯地看著衍聖公,他甚至都能看到衍聖公失望地長歎一聲……
“衍聖公,我又沒死!”
楊信說道。
“楊僉事吉人天相,自然是化險為夷!”
衍聖公失落地說。
“對,對,楊僉事吉人天相,自然事事化險為夷。”
旁邊李承祚趕緊說道。
他們的船隊就這樣繼續向前,很快順流直下到達利港,那艘海盜船在這裡停靠碼頭,實際上也沒什麼像樣碼頭,這時候的利港隻是一個小漁村,而那些蜈蚣船就隻好停泊利港河口江麵上。楊信一行登岸的時候已經是清晨,緊接著征用幾艘民船,沿著利港河向常州府城駛去,這一帶人煙極其稠密,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荒廢的土地,利港河兩岸全是一個個村莊和包圍村莊的麥田或者油菜。
這是大明最富庶的土地。
整個太湖周圍都是無數這樣豐饒的水田。
同樣這一圈也是此時世界上工業最發達的。
發達到都出現工人反抗了。
這是真的。
而且距離這時候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
隻不過那些工人反抗的目標不是資本家,而是皇帝派出的稅監,因為萬曆向蘇州派出稅監,蘇州的紡織業主慫恿工人鬨事,數千也有說上萬紡織業雇工搗毀稅監,打死多名稅吏。稅監太監倉皇而逃,然後跑去找知府要求鎮壓,結果知府告訴他民怨太大不方便鎮壓,可憐的稅監太監隻好求助衛所,兵備道率領軍隊趕到後,為首的工人立刻出來自首。
然後他和另外幾個帶頭的工人被關進監獄。
當地百姓給他們送飯的絡繹不絕,以至於整個監獄犯人都跟著沾光。
最終萬曆下旨處死為首的工人,但地方官員無視皇帝的聖旨,讓他繼續在監獄養老,就這樣一直養了十三年,最後終於……
被放了。
這就是萬曆時候的大明朝。
所以後來五人墓碑記並不稀罕,士紳們玩這種遊戲已經玩了幾十年,萬曆的軟弱讓這個時代的大明,完全沒什麼人畏懼皇權。京城西山煤礦工人都敢到京城散步,雲南抵抗稅監的民變使收稅的太監和手下兩百多人團滅,那還是地方衛所軍官帶領的。臨清腳夫縱火焚燒稅所,派去湖廣收稅的太監走到哪裡就被打到哪裡,最後武昌的稅所還是被燒,稅官被扔進長江,嚇得太監躲進楚王府裡直接不敢出來。
一邊是文人罵皇帝怠政。
一邊是皇帝想做點有意義的事立刻遭到圍毆。
話說也難怪萬曆破罐子破摔,他那純粹就是被氣的,誰能想象一個皇帝下旨處死的人,居然被地方官無視了整整十三年,而且最後還放了。
“不知道他們給我準備好了什麼大禮!”
楊信滿懷期待地說道。
輪椅上的衍聖公再次長歎一聲,然後抬起頭憂鬱地看著天空,他們前方的天空中朝霞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