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兒，”趙辰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與屋外狂暴的雷雨形成鮮明對比，“就算大哥今日不察，來日方長，你以為他永遠不會知道你我之事？屆時，我倆固然會被逐出部族，你父親、你族人的下場，你想過嗎？”
趙辰的話，如淬毒的鋼針，字字紮心，句句誅魂。
夏琪渾身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昨日星夜，那個秘密到訪的地族使者的身影，以及他帶來的那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天族的聖女，死了！
而那位曾經威壓戎國，令各族喘不過氣來的天族大祭司，自上次與周國大戰之後，便再未公開露麵，多半也已不在人世。
地族使者言辭懇切，目光灼灼：“此乃千載難逢之機！天族失其棟梁，正是我下五族聯合奮起，掙脫奴役枷鎖，奪回故土與榮光的最佳時機！”
然而，她那身為蛇族首領的丈夫趙嶽，卻斷然回絕了地族的暗中聯盟之議。他固執地認為，不管聖女是生是死，蛇族當謹守中立，靜待風雲變幻，無論哪方最終勝出，蛇族再行歸附不遲。
“愚蠢！短視！”夏琪至今記得地族使者那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前，從牙縫裡擠出的冰冷話語和那一聲飽含殺意的嗤笑。
那笑聲，此刻仿佛仍在耳邊回蕩，讓她不寒而栗。
那尖銳的嗤笑聲，猶在夏琪耳邊回蕩，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她恐懼的神經。思緒，不由自主地被拉回了昨日——地族使者怒氣衝衝，拂袖而去的那一刻。
“我去追！”
當時，站在兄長趙嶽身側的趙辰，見使者如此無禮，眼中寒芒一閃，便要邁步。
“站住！”趙嶽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弟弟，冷聲道：“區區使者，何須動怒。晚間備好酒宴，好生招待，記住，莫談聯盟，莫提天族！”
趙辰攥緊了拳頭，終究還是在兄長嚴厲的注視下，壓下了心頭火氣，沉聲應下：“是，大哥。”
夜幕低垂，蛇族驛館之內，燈火通明。
趙辰依著兄長吩咐，備下族中最好的“火晶燒”與數樣珍饈，親自作陪。地族使者起初還帶著幾分矜持與不滿，三杯烈酒下肚，話匣子便漸漸打開，臉上也多了幾分醉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地族使者放下酒杯，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悄然開口：“趙長老，你大哥……他怎麼變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唰！”
趙辰正欲為使者斟酒的手，猛地頓在半空。他臉色一沉，怒意勃發，聲音也冷了下來：“閣下此言何意？我兄長敬你是客，命我好酒好菜款待，你卻口出狂言，莫非真不將我蛇族放在眼裡？！”
“哈哈哈！”地族使者非但未怒，反而撫掌大笑，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好！六長老果然快人快語，有膽魄！老夫要的就是你這股不甘人後的氣概！”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目光灼灼地盯著趙辰：“據我所知，六長老修為精深，早已不遜於令兄。去年你僅憑三百親衛，便在黑風峽穀大破炎族三千先鋒，陣斬炎族悍將兩人，此等統軍之才，怕是勝過令兄十倍！如此英雄人物，為何甘心屈居人下，聽憑一個優柔寡斷之人發號施令？”
地族使者一邊說著，一邊不動聲色地從趙辰手中接過那古樸的青銅酒爵，親自為趙辰那已然半空的杯中，斟滿了琥珀色的酒液，動作親昵，仿佛多年摯友。
趙辰目光微閃，握著酒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
當趙辰帶著幾分酒意，步履略顯虛浮地走出驛館時，夜風一吹，腦子卻愈發清明，隻是心中翻騰的情緒，如暗流洶湧。
地族使者最後那番話，如魔音貫耳，在他腦海中盤旋不去——“令兄不適為帥，六長老雄才大略，若能取而代之，我地族必將傾力相助，六趙長老為蛇族新主！蛇族今後的榮光，儘在長老一念之間！”
“讓大哥……主動讓賢？”
趙辰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迷茫，但更多的，卻是深藏多年的渴望與野心，如同被壓抑許久的火山，在此刻找到了噴發的契機。
那一刻，他是真的心動了。
蛇族族長之位，那是他十幾年來，輾轉反側，夢寐以求的寶座！
回到自己居所，未及洗漱，兄長趙嶽的親信便已等候在門外。
“六長老，族長讓我給您帶句話。”親信神色恭敬，語氣卻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族長說，他知道您與地族使者相談甚歡，飲宴至深夜。但眼下是非常時期，還望辰長老以大局為重，與外族之人保持距離，一切當以我蛇族整體利益為先。”
趙辰心頭剛剛燃起的火焰，仿佛被這兜頭一盆冷水，澆得微微一滯。兄長……果然還是那個洞察一切，卻又固執己見的趙嶽。
兄長那句“以大局為重，與外族之人保持距離”，此刻在趙辰聽來，卻更像是一道冰冷的枷鎖，要將他心中剛剛燎原的野火死死困住。
酒意翻騰，非但沒有讓他冷靜，反而將那埋藏心底數十年的憤懣與不甘，徹底引爆！
從小到大，大哥趙嶽，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橫亙在他麵前。
族人的讚賞，永遠屬於沉穩持重的趙嶽；長輩的關注，永遠聚焦在天賦異稟的趙嶽；就連對外征戰，那最耀眼的軍功，也總是與趙嶽的名字相連。
而他趙辰，無論如何努力，如何浴血奮戰，似乎永遠隻能是“趙嶽的弟弟”，一個陪襯，一個影子！
最讓他痛徹心扉的，是夏琪！
那個與他青梅竹馬，早就私定終身的夏琪！
趙辰猩紅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此刻腳下，那個衣衫略顯淩亂，癱軟在地的女人——夏琪。她俏麗的臉龐上，此刻梨花帶雨，寫滿了驚恐與無助。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夏琪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
趙辰沒有回答，思緒卻如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回了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