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覺麵無表情地看著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的索刃,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沒有半分憐憫,唯有對玄英深深的愧疚在心底翻湧激蕩。
“我說過,她若不走,我哪兒也不去。”他低聲自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與疲憊。若非自己先前大意輕敵,被索刃這老鬼識破了陽魂的存在,玄英又怎會為了救自己而透支魂力,險些魂飛魄散?這筆賬,他算在了鬼靈宗頭上,也算在了自己的疏忽之上。
就在這時,隨著索刃身死道消,那原本籠罩著這片戰場的濃鬱黑霧失去了力量源頭的支撐,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消散。一道帶著明顯虛弱與幾分劫後餘生般顫抖的聲音,突兀地從漸漸稀薄的黑霧之中傳來:
“陸覺,你……你沒事吧?”
是玄英!她還活著!
陸覺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抑製的驚喜與深切的擔憂!“玄英!”他低呼一聲,心中那塊懸著的巨石仿佛在這一刻才終於落地。他甚至顧不上去檢查索刃是否真的死透,一個箭步便衝入那正在快速消散的黑霧之中。
黑霧散儘,顯露出玄英那道比先前更加黯淡虛幻的魂影。她的俏臉蒼白如紙,魂體邊緣甚至有些許不穩定的逸散跡象,氣息也微弱得仿佛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但萬幸的是,她的魂體尚算完整,並未受到那種不可逆轉的致命創傷。
“我沒事,玄英,你怎麼樣?”陸覺急切地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他伸出手,想要去觸碰她,卻又在半途硬生生停住,生怕自己指尖上殘餘的雷電之力再次對她虛弱的魂體造成傷害。
玄英虛弱地對著他搖了搖頭,那雙原本靈動的眸子此刻也顯得有些黯淡,但看向陸覺的眼神中卻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難以言喻的深深感激:“我沒事……隻是魂力消耗過巨罷了……謝謝你,陸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陸覺在最後關頭爆發出那般驚人的戰力,拚死相搏,今日自己恐怕真的要殞命於此,徹底消散於這天地之間了。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陸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心弦終於徹底鬆弛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額頭,輕輕地貼近玄英那虛幻的額頭。
玄英沒有說話,隻是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虛弱卻安心的笑容。下一刻,她的魂影便化作一道柔和的流光,主動鑽入了陸覺的眉心,重新回到了他那片經曆了劇烈動蕩的識海之中。隻是這一次,她並未像往常那樣立刻陷入沉睡,而是安靜地蜷縮在識海的一角,默默地汲取著識海中殘餘的溫和能量,開始艱難地調息恢複。
陸覺將玄英迎回識海,小心翼念力包裹著她虛弱的魂體,安置在一處自己真氣相對充盈之地讓她自行調息。他這才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氣的濁氣,緊繃的神經略微放鬆,強烈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
就在他準備盤膝打坐,稍作恢複之際,一陣稚嫩卻帶著幾分狠勁的咕噥聲自身後不遠處傳來。
“叫你不賠我的肉,叫你不賠我地肉!”
陸覺一怔,循聲望去,隻見那先前被他護在身後的女童,不知何時已經跑到了索刃的屍體旁。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首邊,正伸出腳丫子,一下一下地踢著索刃那已經冰冷僵硬的腿。那模樣,與其說是在泄憤,不如說是在跟一個不肯賠她糖果的玩伴置氣。
陸覺眉頭微蹙,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女童的注意力卻被另一物吸引了。
她踢了幾下,似乎覺得無趣,目光一轉,便落在了索刃那隻還死死攥著什麼東西的右手上。那是一組三具約莫三寸來高的人偶,雕刻得栩栩如生,眉目衣飾皆異常精致,隻是通體漆黑,透著一股邪異。
“咦?”女童好奇地蹲下身,伸出小手,頗費力地從索刃僵硬的手指中將那三具小人偶摳了出來,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
陸覺心中一緊,那人偶他先前見過,正是索刃用以控製三具人傀偷襲自己的傀儡。他正要出聲阻止,卻見女童小手隨意地揉捏了幾下那三具精致的人偶。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女童的揉捏,那三具剛剛還在索刃操控下凶悍無比,現在已經停止行動的人傀,竟像是失去了所有支撐一般,在她四周迅速變得虛幻,隨即“噗”的一聲輕響,化作三股淡淡的黑煙,嫋嫋升起,旋即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之中,再無蹤跡。
“哇!好玩,好玩!”
女童見狀,眼睛頓時睜得溜圓,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她看看掌中布滿符文的人偶,又看看地上索刃的屍體,似乎覺得這比踢屍體有趣多了,竟是將人偶揣進懷裡,拍著小手,原地蹦跳起來,口中還發出咯咯的笑聲,清脆的笑音在這死寂的戰場上顯得格外突兀。
陸覺看著她那手舞足蹈、全然不知危險為何物的模樣,隻覺得一陣頭疼。這丫頭,心也太大了,方才還險死還生,此刻竟能如此沒心沒肺。還敢將那凶煞之物貼身收藏。
而就在女童歡笑之際,遠在千裡之外,一處陰森詭秘、不見天日的地下密室之中。
一位身著寬大黑袍,僅露出一雙閃爍著幽綠光芒眼眸的人影,正盤坐於一方血氣繚繞的石台之上。他身前,幾具尚未完工的人傀半成品靜靜矗立,散發著令人不安的寒意。
突然,黑袍人左手手腕上,一串由細小白森森的骷髏頭串成的手鏈上,其中一顆原本瑩白的骷髏頭,毫無征兆地開始迅速轉黑,仿佛被墨汁浸染。不過數息之間,那顆變黑的骷髏頭便“哢嚓”一聲,裂開一道細縫,隨即“砰”地化作一小團稀薄的黑氣,消散在密室沉悶的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