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不必如此緊張。”赤謝緩緩開口，聲音較之先前竟柔和了幾分，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嚴卻絲毫不減，“老夫既然留你到現在，而不是直接下殺手，便說明，老夫並非真想與你為敵。”
陸覺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翻湧的驚疑與戒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沉聲問道：“前輩將晚輩留下，又將晚輩的朋友押入地牢，究竟是何用意？既然前輩並非真心為難我等，又為何要如此大動乾戈，甚至不惜汙蔑我等為奸細？”
赤謝那雙深邃的眸子在陸覺身上打量了片刻，仿佛要將他徹底看透一般，半晌，才緩緩說道：“實不相瞞，老夫之所以會如此急匆匆地從閉關之地趕來，並且一出手便將你們製住，並非完全是因為焰雲那小子亮出了五火七翎扇，也不是因為你對我族族長不敬。”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莫測高深，“而是因為，在老夫察覺到此地異動之前，便已有人……提前來向老夫打過招呼了。”
“什麼？！”陸覺聞言，心中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有人提前向您打過招呼？知道我們會來？”
這個消息如同一道驚雷在他腦中炸響，無數個念頭瞬間閃過。
“是誰？是誰會知道我們的行蹤？而且還能提前告知這虎族太上長老？”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分彆不久的小虎，但這個念頭剛一升起，便被他強行掐滅，“不！絕不可能！小虎絕不會出賣我！他不是那樣的人！”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努力保持著鎮定，澀聲問道：“敢問前輩，是……是何人向您示警？”
赤謝聞言，嘴角咧開，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容中帶著幾分戲謔，幾分了然，卻唯獨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哈哈哈，你小子心中既然已經有所猜測，又何必多此一問？能讓老夫賣幾分薄麵的，自然是與你小子有極深淵源之人。”
陸覺眉頭緊鎖，赤謝這番話說得模棱兩可，顯然是不打算直接告知。他沉吟片刻，知道再追問下去也未必能得到答案，反而可能惹惱對方。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赤謝一拱手，沉聲道：“既然前輩不願明言，晚輩也不再強求。隻是，晚輩那兩位天族朋友，她們對虎族並無惡意，還請前輩看在我的份上，高抬貴手，放她們離開。所有的事情，晚輩一人承擔便是！”
赤謝聞言，緩緩搖了搖頭，那雙因年邁而略顯渾濁的雙目中，卻陡然閃過一絲銳利的精光，仿佛能洞穿人心：“年輕人，你還是太年輕了。有些事情，並非表麵看起來那般簡單。”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滄桑，卻依舊沉穩有力，“老夫雖然年邁，卻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朋友的事，乾係重大，乃是我們戎國內部之事。既然他們無故出現在我虎族的領地，老夫身為虎族太上長老，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你一個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為好，免得……惹禍上身，平白遭了血光之災。”
話語間，一股無形的壓力再次彌漫開來，比之先前猛虎靈體的禁錮雖有所不同，卻同樣令人心悸。
這是曆經百年滄桑才會有的壓迫感。
陸覺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赤謝話中“戎國內部之事”幾個字，如同巨石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他雖然尚不清楚戎國究竟發生了何等驚天動地的大事，而且聖女也已恢複了記憶，但此刻的他，隱隱覺得，聖女曦月來到錢府找人，一定和錢叔有關，必須找機會問清楚，此刻絕無可能拋下焰雲和曦月獨自離去。
“前輩教訓的是。”陸覺深吸一口氣，語氣卻無半分退讓之意，斬釘截鐵道：“但晚輩與兩位朋友一路生死相隨，早已結下深厚情誼，絕不可能棄之不顧！無論他們在酒席之上做出了何等冒犯之舉，都由晚輩一力承擔，還請前輩看在晚輩的份上，網開一麵，放他們出來！”
太上長老赤謝那雙深陷的眼眸凝視著陸覺，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看個通透。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中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年輕人，你很不錯，有情有義，比那些隻知明哲保身、沽名釣譽之輩強多了。”
話鋒陡然一轉，赤謝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老夫不妨把話說開一些。你那兩位朋友，待在我虎族地牢之中，至少目前而言，比跟著你四處奔波要安全得多。外麵，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多少股勢力，正在虎視眈眈地尋找他們的蹤跡。”
此言一出，陸覺心中又是一凜。他隱約感覺到，曦月和焰雲的身份，以及他們此行的目的，恐怕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得多。
赤謝微微垂下眼瞼，伸出枯瘦的手掌，輕輕撫摸著身下輪椅冰冷的扶手，似是陷入了某種久遠的回憶，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蕭索與無奈：“隻可惜啊……老夫年事已高，這雙腿也早已廢了，多年來沉屙纏身，早已無力過問世間紛擾，如今也隻能在這方寸輪椅之上，苟延殘喘罷了。”他微微抬眼，看向陸覺，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若是老夫再年輕個百八十年，尚有幾分餘力，定會親自護送他們二人，安然回到天族之中去。”
陸覺聞言，心中驀地一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赤謝身下的那張輪椅之上。
那輪椅通體呈現一種深沉的暗黑色，材質非金非木，在篝火的映照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細看之下，竟是由極為罕見的千年寒鐵鍛造而成，堅不可摧。輪椅的靠背之上，更是精心雕刻著一幅栩栩如生的猛虎嘯傲山林圖，猛虎的眼眸仿佛蘊含著無儘的煞氣與威嚴，與赤謝此刻略顯頹唐的氣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卻又詭異地融為一體，更添幾分深不可測的威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