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抽出長槍、長橫刀,出乎契丹人意料,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包圍河陽軍的契丹騎兵衝去。
槍紮騎士,刀刺馬腹,趙匡胤一人當先,手中的長槍毒龍般的刺出,一個契丹騎兵應聲而到。
他也沒管這個契丹騎兵的死活,雙手持槍,繼續衝進了敵陣之中。
在他左右兩側,趙延進和他父親趙弘殷兩人緊緊挨著他,三人你刺我擋,你擋我刺,配合的異常完美,徑直在速度已經降下來的契丹騎兵中,捅出了一條血路。
後麵的洛陽百姓呼嘯著,也一起猛衝了上來。
原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百姓,而是各寺的武僧和城狐社鼠中的佼佼者,都是常年習武,膽氣很壯的人。
這一衝就是一千五百百多人,等趙匡胤三人殺出一條血路,切割了遼軍騎兵之後,他們立刻手持長槍,蝟集到了一起。
空隙中,兩百餘胖大的武僧們手持兩頭包了鐵皮的大棓,從各處向外突擊。
這些大和尚最擅長的,就是耍棒,大棓用的是最硬木料包裹鐵皮製成,在武僧們常年練習下,威力不比熟銅棍小。
往往一棒打出,不是砸斷了馬腿,就是打斷了騎士的小腿,疼的騎士哇哇慘叫,戰馬噦噦哀鳴。
騎兵要的就是速度,他們速度一慢下來以後,原本看著好像在四散奔逃的洛陽百姓,在鄉老坊長的招呼下,也鼓起勇氣跟著鋪天蓋地的衝了過來。
開什麼玩笑,再不拚命就要被契丹人吃了自己嬌妻幼子,這誰能忍?
而且雍王承諾,隻要打贏此戰,洛陽畿內九縣三年不征,聽聞天王乃是天下間唯一肯收攬災民的仁主,到時候就是太平盛世了。
複仇的怒火加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渴望,讓洛陽百姓的戰鬥力達到了最高峰。
被弓箭射倒在地的父親大聲斥責著兒子,讓他不要管自己,趕緊上去殺虜。
口吐鮮血都快不行的兄長,也大聲喊叫著讓弟弟為自己報血仇。
一千六百遼國騎兵,瞬間就陷入了上萬人的汪洋大海中,全洛陽人軍民一心,無人退縮,契丹人很快就抵擋不住了。
趙匡胤甚至撿起一根大棓,直接殺入了奚人弓箭手的陣型中,把這些隻裝備了短刀的奚人殺的狼狽逃竄。
看著一個個騎士落馬,麻答的臉頰都抽搐了起來,不過馬上,他眼睛裡就放射出了殘忍的光芒。
因為他手裡還捏了五百半具裝的甲騎,現在對麵已經打成了亂戰,根本經不起五百半具裝甲騎的衝鋒。
“冬冬!冬!冬!”
麻答詫異的抬起頭看去,因為他這五百半具裝還沒有出動呢,哪來的如此整齊劃一的馬蹄聲?
萬眾矚目中,王審琦身穿白色布麵鐵甲,身披白色戰袍,頭戴銀色兜帽,胯下白色戰馬,人馬如龍出現在了戰場上,在他身後還有跟他同樣打扮的十餘騎。
一到戰場,王審琦就在馬背上左右開弓,離他最近的契丹騎兵隨著弓弦聲,紛紛倒地。
一麵大唐三辰旗高高飄揚,遠處更有一眼望不到頭的騎,兵正在趕來。
洛陽百姓紛紛讓開道路,他們歡聲雷動。
“雍王大軍到了!雍王大軍到了!”
麻答搖晃了兩下,絕望的揮了揮手,他轉頭就往皇城中跑去,雍國鐵騎來的太快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守得住。
。
。
慕容信長沒有入城,他親自率領兩千騎,往洛陽城東北的金墉城直奔而去。
金墉城雖然在大唐貞觀後逐漸廢棄,但它仍然是從河陽橋通往洛陽城的要道,慕容信長準備在這裡,攔截換防回來的契丹騎兵。
仿佛是老天喜歡弄出巧合一般,慕容信長率領兩千騎奔馳到距離金墉城不到五裡,城池已經在望的時候,天邊也出現了一直打著龍鳳旗幟的騎兵。
原來是高鬆率領的遼國皮室軍之龍軍和鳳軍精銳鐵騎也趕到了。
慕容信長考慮過遼國可能派出鐵騎支援的情況,因此沒有心理早就有了準備。
而高鬆雖然吃了一驚,但心裡也做了準備,同樣沒有慌亂。
“章西豹,你帶一百騎過去,看看到底來的是誰?”
“高長子,你去看看,是不是張賊的雍涼騎兵到了?”
兩人同時做出了反應,畢竟還隔著好幾裡的距離,需要確認清楚,對麵到底是誰。
章西豹帶著一百吐穀渾精騎宛如滿天星一般,朝對麵散去。
對麵的契丹騎兵也差不多,都是三到五騎呈一個戰鬥小組,做出千軍萬馬的樣子過來了。
標誌性的河西布麵甲,非常有辨識度的雙層河西盔,高長子大叫一聲。
“果是雍涼騎兵到了,豎紅旗通知督監!”
典型的遼國皮袍子,旗幟上畫龍畫鳳,花裡胡哨。
章西豹毫不遲疑,他伸手從懷裡拿出一截梨花槍的毒煙藥,噗呲一聲就朝對麵噴了過去。
當然噴不到人,這是在通知慕容信長。
煙火比升起旗幟要方便的多的,因此慕容信長遠比高鬆更快收到信息。
讓他朝後大喊一聲,“驃騎兵立刻出動,分散騎射,驍騎兵披甲,隨某帥旗行動。”
雍國騎兵現在把半具裝的甲騎稱為驍騎兵,將隻披胸前少量甲胃的輕騎兵稱為驃騎兵。
在慕容信長的命令下,一千二百驃騎兵分三個方向,朝著對麵的契丹騎兵飛奔而去。
高鬆是渤海人,他們是農耕的半漁獵民族,對這種草原民族的常用騎兵戰法,其實並不是很熟悉。
而且高鬆以前剿滅的草原騎兵,跟慕容信長麾下這兩千騎完全沒法比。
因為慕容信長這裡,五十騎的裝備,就比草原騎兵一千騎的裝備都要好,戰鬥力和意誌力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於是在高鬆按照打草原騎兵的手段,將身邊輕騎兵也放了出去後,立刻就吃了個大虧。
因為憾山都和左右羽林衛的驃騎兵,是配了角弓弩的。
他們在騎兵對決時,常用的戰法是衝到一百多步,然後放緩戰馬,用角弓弩進行精準打擊,然後才會繼續馳馬,用馬弓與敵騎戰鬥。
因此高鬆的輕騎剛放出去,立刻就遭到了一波定點狙擊。
“灰袍子!”章西豹高聲喊了起來。
“灰袍子!”立刻就有四個士兵跟著他喊了起來。
這是在鎖定敵人,灰是指顏色,袍子不是指袍子,而是指戰馬的配色,戰馬與其實相近的配合,就是袍子。
為了保證精度,畢竟戰馬是在高速運動的,所以角弓弩射擊會以五騎瞄準一個敵騎,務求準確殺傷。
‘哚!哚!’的弩箭發射聲中,剛剛從契丹騎兵本陣出來的輕騎兵,被接二連三的射倒在了地上,而等他們快要衝到弓箭射程的時候,章西豹等人早就換上馬弓了。
吃了一波大虧的契丹騎兵,士氣有些下挫,但還是堅持住了。
現在馬弓對決階段,雙方的騎兵就如同獒犬一般,互相糾纏著,隻不過獒犬一般是張著大嘴,嗷嗷朝對方狂吠,騎兵則是用弓箭互射。
剛剛吃了大虧的契丹騎兵到了自己擅長的階段,終於發揮出了應有的水平,雙方的騎兵都是精銳,一時間,搏殺就到了極為激烈的地步。
而在這時候,雙方的甲騎,基本就披甲完畢了。
慕容信長與高鬆各自領著甲騎,開始緩緩小跑,同時招呼己方輕騎兵回來護衛的號角,也開始吹響。
聽到召喚的輕騎兵們,毫不猶豫的脫離了接觸,開始為隻能小跑的重騎兵掩護。
剛剛還慘烈搏殺的大地上,除了滿地掙紮的傷員和不再動彈的屍體,就仿佛剛才沒有爆發任何戰鬥一樣。
在此時來說,能有如此服從性和紀律性的騎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因此雙方的指揮官都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雍涼鐵騎采取的打法,是近似於騎牆衝鋒的戰法,前排全是一丈五尺的超長馬槍,後邊則端著角弓弩和長橫刀。
契丹騎兵的戰法,則是此時最流行的,即在小跑的時候,會先射出一輪箭雨,衝鋒的時候,則要隔開兩匹馬的寬度。
這種戰法的好處,一是可以嘗試在真正接觸前,用一波箭雨,射亂敵方陣型。
隔開兩匹馬的距離,是為了給手中的馬槊或者馬槍,留出揮舞的空間。
說白了,雍涼騎兵,特彆是具裝重騎兵,是先用集體衝擊的力量擊破敵陣,然後靠後麵持角弓弩和長橫刀以及馬槊的騎兵打出傷害。
契丹騎兵,則是像鐵刷子一樣從敵陣刷過,每衝刷一次,就能狠狠的帶走一片血肉。
前者更能體現重騎兵一錘定音的效果,但訓練難度極大,後者則更經濟實惠。
距離越來越近,騎兵們從小跑開始提速變為衝刺。
就在此刻,漫天箭雨從契丹騎兵方向射了出來,加上左右輕騎兵射來的箭失,烏雲般布滿了雍國驍騎兵周圍。
慘叫聲,墜落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哪怕是半具裝的鐵騎,仍然會有破綻,更加會有倒黴蛋。
加上驍騎兵的陣型太多密集,所以契丹人這波箭雨的殺傷效果,格外的好。
不過,雍涼鐵騎們沒有退縮,更沒有因為傷亡而慌亂,甚至連兩翼護衛的驃騎兵也沒有盲目射箭。
四十步!
三十步!
馬蹄聲如雷般響動了起來,采用騎牆衝鋒的雍涼驍騎,一頭就撞進了契丹人的騎兵陣中。
陣型有些散,也沒有直接硬肛決心的契丹騎兵,立刻就像兩邊退開,直接被鑿出了一條血槽。
而前排衝擊成功後,後排的角弓弩,也立刻飛蝗般的向契丹騎兵射去。
這是弩,不是弓,所以哪怕鐵騎遇上角弓弩,傷亡率也可怕的很!
契丹重騎兵的壓根就沒能上去用馬槊殺敵,就被射的人仰馬翻,等他們回國神來,雍涼騎兵就已經跑遠了。
高鬆鬱悶的想要吐血,他趕緊集合隊伍,可陣型還沒擺出來,對麵的重騎兵,再次返身,又是騎牆般衝了過來。
這一次的威力,遠勝上一次,因為契丹騎兵的陣型沒調好,也因為被上次雷霆一擊後,更加慌亂。
一時間倒下的,全是契丹騎兵,雍國騎兵根本就沒損傷多少。
而在此時,雍國的驃騎兵,終於放出了他們的殺手鐧。
火樹銀花照亮了天空,六百多把梨花槍,噴射出了大量的毒煙、鐵屑,製造出了巨大的聲響。
被這一嚇,契丹騎兵戰馬噦噦亂叫,騎士們的士氣,也降到了最低。
慕容信長趁機發出了分散突擊的命令,雍國驍騎兵以一百人為一個作戰單位,就在契丹騎兵的陣中來回穿插。
高鬆幾次試圖重新集結隊伍,結果都無能為力,他隻能打起主帥的大旗,指揮麾下騎兵繞著金墉城,且戰且往黃河邊退去。
慕容信長則與瓊熱多金一起緊緊貼住高鬆,不斷在追逐和衝撞中,撕扯契丹騎兵的血肉。
這次要不是契丹人比他們多了一千騎,來的又是皮室軍中精銳的話,高鬆這會說不好已然崩潰。
雙方追逐了兩刻鐘左右,負責警戒的雍國遊奕驃騎兵小隊,從遠處趕了過來,他們紛紛豎起了敵軍將至的紅色三角旗。
原來,中潬城與河陽城換防的契丹騎兵,終於過來了。
此刻,敵人的騎兵增加到了六千騎,而雍涼騎兵經過了數十裡的跋涉和一個時辰戰鬥,已經有些疲憊。
慕容信長於是主動脫離了接觸,率軍返身搶占金墉城這要地。
高鬆正在奇怪雍國騎兵為什麼不追了?轉而就想到有可能是中潬和河陽的騎兵已到。
還沒來得及下令,慕容信長已經飛速退回了金墉城。
這,對麵有衝擊力極強的鐵騎,還有大量弩箭,如果倚城而戰,要殺傷力有殺傷力,要機動性有機動性。
對峙了半天,也無法下定決心繼續進攻的高鬆,一邊派人去向耶律德光報告,一邊隻能退到黃河邊,去守住浮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