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高從誨猛地錘了錘胸口,隻覺得煩悶難當,更突然麵如金紙,慘叫一聲,一口淤血噴了出來,又昏死過去了。
就在高從誨昏死過去的時候,爾朱景率領的三千五百人,實際上已經到了襄州。
襄州所在的山南西道節度使之位,自安從進叛亂過後,就沒有再設立,一直是讓焦繼勳以襄州防禦使的名義在主持工作。
焦繼勳是許州人,年少有大誌,曾說‘大丈夫當立功異域,取萬戶侯。豈能孜孜事筆硯哉!’
不過時局混亂,焦繼勳沒得到一展抱負的機會,反而成了鄉間輕俠,除了打抱不平外基本無所事事。
等到他穿著儒生服裝去見了石敬瑭,兩人促膝長談後,才獲得了重用,數年間鎮守天南有大功。
實際上幾年前的安從進叛亂,就是焦繼勳一個人給鎮壓下去的,還順帶把南唐給打了個滿頭包。
而焦繼勳沒有去東京朝拜耶律德光的原因也很簡單,一是高從誨在搞事,他走不開。
二是他是石敬瑭提拔起來的,感於石敬瑭的恩義,焦繼勳不想去朝拜滅亡了石晉的契丹人。
當然還有個內在的原因,那就是焦繼勳這種少有大誌,以班超為偶像的人,怎麼可能願意臣服胡虜。
張昭現在派爾朱景率三千五百人南下,倒也不是取代焦繼勳的。
恰恰相反,契丹入中原後,三個沒有去朝見的地方實力派中,劉知遠之心路人皆知。
虎刺勒則是投靠了南唐得了天大的好處,當然不會去朝拜契丹。
唯有焦繼勳,那是沒有一點好處,硬生生頂著沒去朝拜。
不管他是有什麼原因,但在這時候來看,那就是大大的忠臣啊!
他是張天子要豎立、嘉獎的道德典型,哪會派人去取代他的位置。
實際上張昭讓焦繼勳繼續留守襄州,提拔為山南西道節度使的詔令都要寫好了。
但焦繼勳卻親自上書,言辭懇切,自己要求到東京來朝見張昭。
這是什麼?這就是會做人,有格局!
耶律德光請都請不來,張昭一入東京,就親自上書言辭懇切的要來,給了張天子這麼大的麵子,能不被重用?
張昭當即答應了焦繼勳的請求,並派爾朱景率軍南下替他。
而當爾朱景到達襄州城的時候,焦繼勳直接連行禮都打包好了,兩人的交接儀式都是在城門外舉行的。
爾朱景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一時間也有些不好意思,這搞得好像是他爾朱景,等不及要做山南西道的節度使一樣。
焦繼勳嗬嗬一笑,對著爾朱景說道“將軍不要驚訝,某數年之前,就聽聞天子仁德之名,早就想去拜見,無奈山高路遠又有職責在身。
今天子既然已入東京,自然想著馬上就去拜見。”
是人就喜歡聽恭維,爾朱景也不例外,誇張昭比誇他自己都有用,當下對著焦繼勳一禮。
“焦公如此說,某也就放心了,天子也早就在東京盼著能見焦公一麵。”
於是兩人開始迅速交割兵員、錢糧、馬匹、甲胃等。
等到快交割完畢,焦繼勳看著爾朱景問道“將軍可知,這山南西道目前最為緊要的,是什麼事嗎?”
爾朱景把手一拱說道“正要請教焦公?聽聞南平高氏一直有覬覦襄州之心?”
焦繼勳搖了搖頭,“南平國小力弱,高從誨垂垂老矣,倘若知道天子大破契丹十萬精銳,陣斬堯骨,哪還敢上來捋虎須,跪地求饒都來不及。
將軍所慮者,應該是你麾下的威勝軍牙兵。
三年前他們奉命北上擊遼,結果卻被宋彥筠挾持投靠了契丹人,隨後又被天子擊敗。
從軍三年,始得歸鄉,十成中隻回來了二三成人。
更因為有些人估計他們會死在北地不能南返,加之鄧州威勝軍,也一直沒有任命節度使。
是以軍頭豪強趁機魚肉牙兵家卷,上下不滿之心如山火將起。
公乃天子腹心,當立刻將此事上呈大家。
鄧州正卡在襄州溝通朝廷的要道上,一旦起事,襄州糜爛,那時候才真的無力壓製南平、吳唐,禍事就近矣。”
爾朱景一直急匆匆的趕路,過鄧州時並未停留,是以並不知道鄧州局勢已經敗壞如此,當下對著焦繼勳恭敬一揖。
“既然如此,還請焦公指派幾員熟悉鄧州情況之人,某家稍坐調查之後,立刻就給天子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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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從誨急火攻心吐了血,焦繼勳在立人設賣好張昭等待被重用,首次擔任方麵大員的爾朱景,也在小心翼翼的學著治理地方。
趙普卻把自己活成了一條瘋狗,還是那種牙尖嘴利,一口下去就能咬的人血流如注的惡犬。
有他在,那真是全東京蘭若的福氣,幾輩子作孽才修來的那種‘福氣!’
當日被張昭任命為戶部度支司員外郎,還讓錦衣使者配合他之後,趙普第一次嘗到了權力的甘美,那是如此的讓人頭暈目眩飄飄然!
官職一到手,那個打了他弟弟趙安易,覬覦他美豔小姨子的錦衣使者副指揮使,立刻就跟他稱兄道弟了起來。
一票子他原先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城狐社鼠,現在在他麵前,乖的跟小綿羊一般。
以前一貫錢就能讓全家欣喜若狂,但這次,天子一出手就是三十貫,還有大量帛布錦緞賜下。
當這些財貨被幾個戶部小吏和幫工給他挑回家的時候,妻子的病,似乎一下都好了不少,臉上也有了象征著希望的生氣。
小姨子那張桃花般的俏臉上,一雙桃花眼水汪汪的看著他,滿是崇拜,弟弟趙安易更是興奮的滿屋子打滾。
這是什麼?這就是權力!
這就是權力能給一個男人帶來的風光!
而且這還僅僅是有了那麼一點點權力而已,要是做到樞密使,門下侍中、尚書仆射這樣的位置會有多風光?趙普已經不敢想了。
於是第二天,趙普就帶著以錦衣使者為首的探子和戶部官員,找出了六處蘭若錢莊會藏匿贓物的地點。
確定是確鑿的證據後,趙普再次帶著錦衣使者向張昭請了一支軍隊,突襲了蘭若錢莊會的豢養武僧和打手的秘密基地。
一次性就抓捕了數百人,收繳了大量的弓弩、甲胃、矛斧錘等重武器。
還順便挖出了錢莊會賬冊,這樣一來,連統計的活計都省了,一樣樣的點就是了。
好家夥!張昭得到彙報的時候,可是嚇了一大跳,這些和尚們膽子遠比他想的大。
不但有僧兵,還有弓弩甲胃,嗯!直接可以給他們安排一個造反的罪名了,簡直就是完美的遮蔽。
於是本來隻準備把錢莊收回,再吞了這筆不義之財的張昭,迅速以此為突破口,直接給蘭若錢莊會扣了一個私藏弓弩甲胃,意圖刺王殺駕,篡逆造反的罪名。
至於和尚們為什麼要造反?呃。這不太好解釋,總不能說大相國寺的主持大師想當皇帝吧?
不過還好,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個腦子有問題的出來質疑。
倒是急於將政局穩定下來的張昭,主動沒有牽扯到東京個蘭若身上,而是把造反這個詞,局限在了錢莊會。
當然,這隻是表麵上的沒牽扯,但內裡,各寺中上層僧侶都被張昭給控製住了。
誰敢唧唧歪歪的,立刻就會被打成錢莊會的同黨甚至主謀。
這些可以說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和尚商量了數日之後,毫無辦法的他們隻能認栽,誰叫錢莊會敢收藏弓弩甲胃呢?
雖然這些東西,實際是當時他們想要保衛資產,應對契丹遊騎而私藏的,但現在哪還說得清?
於是,東京各蘭若吐出了大量在混亂局勢中通過投靠、兼並、強占獲得的土地,繳納了大量的糧草作為罰款,交出了錢莊會的控製權。
當然隻是控製權,分享盈利的權力那還是有的。
張昭嘿嘿一笑,這是他故意給大和尚們保留,用來安他們心的。
錢莊會可不是簡單的一個組織,這是一整套金融組織啊!
可以承擔抵押、放貸、吸儲、彙通等功能大型商業銀行,現在落到張昭手裡後,還獲得了發行貨幣的權力,頓時又成了中央銀行。
隨便想想就知道,光是發行貨幣的利潤就有多大,與它的其他功能比起來,區區一些盈利,根本不值得一提。
而且就算是這些盈利,那也是暫時積存到大和尚們手裡而已。
等到張昭解決了劉知遠,收拾了最近跳的厲害的南唐主李璟,穩定了局勢之後,有的是時間來收拾他們。
隻是有個關鍵問題,張昭還沒想好。
就是現在就有三百多名員工的錢莊會,到底是應該把他變成一個政府部門?
還是收歸皇家所有?
或者弄成後世那樣有特殊地位的中央銀行?他還沒有考慮清楚。
不過這不影響張昭開始他的籠絡人心計劃。
等劉濤、張烈明和趙普將那些明顯帶有印記的東京百姓金銀首飾,挑選出來之後,張昭並沒有立刻還給東京民眾。
而是仔仔細細計劃了一下,他要把這件事的好處,發揮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