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周國天子真的可以廢除博征等苛政,他馬上就可以獲得這樣二三萬戶富戶的擁戴,加上周軍驍勇,立足淮南七州二十一縣的資本就有了。
“陛下真願意取消博征,廢除軍田?聖人可知道,每年唐國要從這上麵收走多少錢糧?
沒了此間錢糧,聖人就算攻下了楚州,將以何饗士卒?”
不過耆老還未說話,他身邊的文士說話了。
張昭這才仔細觀察了這個書生,隻感覺此人站立如鬆柏挺立,眉宇間英氣乍現,態度不卑不亢。
看著是書生打扮,但腰間掛過寶劍的蹀躞帶格外顯眼,顯然並不是那麼文弱。
張昭感覺對麵之人可能不是凡人,於是把手一拱,“未知先生大名?”
書生眉眼一動,幾分訝異的陡然顯露在了臉上,隨後對著張昭一揖到底。
“南國邊荒野人,何德當天子一問,某姓張單字雄。”
張雄?張昭想了半晌,腦海裡確實沒回想起來五代有這麼一號人。
不過他的感覺是不會錯的,對麵的書生,不是個普通人,很可能是曆史上壯誌難酬的那一類吧。
想到這,張昭把手一伸,“既然是本家,那就請坐下說話吧。”
結果,張聖人萬萬沒想到,對麵的張雄卻把手再次一拱。
“邊荒野人謝過聖人賜座,不過聖人還未回答野人之疑問。”
張昭懂了,他知道為什麼這人在曆史上沒有過什麼名堂了。
就憑這臭脾氣,連張昭都被噎了一下,心裡有點生氣,換一個君王,誰能容得下?
不過,對於張昭來說,禮賢下士從來都不是問題,一來他出身底層,且生在至少倡導人人平等的後世,因為心裡就沒有過高傲兩字。
二是他從曆史書上,電影、電視、小說中,看過太多關於禮賢下士的情節、文章了,對這方麵,有足夠的心裡建設。
因此在麵對這種直接懟臉的問話中,他還能哈哈一笑,臉色不變的說道。
“這位舍人還真是快人快語,那吾就告訴你,以博征掠奪百姓,以種軍田役使民力,此乃暴虐苛政,君王所不取也。
唐主李璟無知小兒,是以會壓榨百姓,某家起自寒微,素知民間疾苦,絕不以苛政害民。
至於你問我何以饗士卒,王尚達,你來回答!”
聽到張昭點名,王尚達立刻站了出來,怒視著在君前無禮的張雄。
“我大周仁義之師,要金珠寶玉,當奮勇殺敵,得聖人賞賜,要官位田宅,當摧城拔寨,得聖人賞賜!”
“我大周軍法,首要三條是什麼?”張昭繼續問王尚達。
王尚達把胸膛一挺,帶著幾分自豪大聲回答道“劫掠者,五倍償,奸淫者,棍三十,償以五月軍餉,劫掠加奸淫者,殺!無故殘害百姓者,殺!”
王尚達連續兩個殺,吐露出來的不單有周軍的軍紀嚴明,還有藏在內心的自豪,這種自豪,是可以培養,可以互相感染的。
餓死不劫掠,凍死不拆屋的,那是嶽家軍,在封建時代,幾乎可以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戚家軍都不行。
而這個時代的軍隊,隻要能做到王尚達說的這幾點,就是標準的仁義之師了,
看著王尚達臉上壓抑不住的自豪之氣,這個叫做張雄的書生,突然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拜了下去。
“邊荒野人張彥卿,叩見聖人!草民替楚州十萬百姓,恭請大周仁義天兵,蕩滌楚州妖氛,救我等於水火之中啊!”
“你叫張彥卿?不是張雄?”張昭有些哭笑不得的問道。
“草民萬死!”張彥卿再次磕了個頭,聲音裡終於出現了幾絲忐忑。
“原來是海州張彥卿,我說誰敢冒用某家的名號呢?”
正在此時,早就參拜過張昭的張三郎從側麵走了過來,也跪拜在了地上。
“聖人,草民才是楚州張雄,此人乃淮泗豪傑海州張彥卿,父祖皆是楚州軍校,素有軍中人望,聖人若能撥精銳甲士三百,某與張彥卿,就能為聖人拿下楚州。”
聽到張雄這麼說,張彥卿也伏在地上高聲說道“楚州張雄,亦是淮上英豪,傳言有五百弟兄,縱橫濠泗楚海之間。
隻要他願意為聖人大軍前導,楚海二州,定能平定,就是濠泗二州也可望。”
張昭一副大受震撼的模樣,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兩人是誰,趁著兩人沒敢抬頭,他目視張烈成,示意趕緊去查,口中卻在大喜。
“得二位豪傑相助,淮南之民定可脫離江寧城的苛政也。”
雖然是穿越者,但張昭也不是萬能的。
他不知道的是,曆史上張彥卿守楚州,隻憑兩千兵馬,硬生生把郭榮親自率領的數萬兵馬打的死傷慘重,城破之後還進行了巷戰,一直戰鬥到了最後一人。
當時淮南,除了楚州以外,基本全部淪陷,張彥卿以一座孤城,殺得郭榮城破後進行了屠城報複,可見周軍傷亡之大,甚至有後來人認為,張彥卿比劉仁瞻還擅守。
至於張雄,曆史上就是淮南白甲軍的大首領,是南唐能奪回揚州的大功臣,後來升任南唐晉軍天雄軍統軍。
李後主時期,南唐滅亡前夕,張雄對諸子說“吾必死國難,爾輩不從吾死,非忠孝也!”
說完,帶著諸子就上了戰場,溧水一戰,南唐將領爭相潰逃,張雄父子八人獨力戰不退,最後儘皆戰死沙場。
可以說,張昭這一瓢,直接把南唐在楚州左近乃至淮南的兩個豪傑,直接就給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