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昭心裡還是對晉陽有些忌憚,因此想了想,乾脆把母親和孩子們弄到晉陽來住一段時間,加強一下張周皇室和晉陽百姓的聯絡。
想了想,張昭還覺得不夠,喊住了正要去擬旨的李昉。
“讓皇後也來一趟晉陽,密旨告訴她,來晉陽時就詔免晉陽、太穀等十二縣百姓三年的鹽鐵稅、絹帛稅、農器錢等雜稅。
再免河東百姓三年的丁口銀,東京的留守重任,就交予賢德貴妃曹氏處理。”
此時的賦稅種類與中唐一樣,還是實行春秋兩稅製,但是在農田這種基本稅以外,還有大量的有隨田賦帶征的農器錢、曲錢、牛皮稅和進際稅等附加稅。
此外,還有按人征收的丁口錢、鹽鐵稅、絹帛稅等雜稅。
這時候的百姓,負擔是非常重的,甚至連一般富戶和小塢堡土豪賦稅都很重。
因為朝廷上可全是蠻不講理的武夫,彆的好說,律令很多時候都可以不嚴格執行,但是你敢不交稅,那就一定要斬人的。
而劉知遠為了和張昭相抗,在河東征稅種類達到了駭人聽聞的十六種,河東居民的負擔,實在是太重了。
李昉聞言,想張昭建議道“聖人新入晉陽,人心尚未穩固,不如聖人先以劉知遠殘害河東百姓過甚為由,先召免河東、雲州等地的丁口銀以安定人心,等皇後到達晉陽,再免三年雜稅。”
張昭聽完點了點頭,確實應該這樣,一是穩定人心,而是逐步施恩,兩次疊加,更能在百姓心中加深印象。
於是,張昭立刻對外宣布,免除河東、雲州等地二十七州今年秋的丁口銀。
之所以沒有一次性免三年,也還是考慮到公平和財政壓力。
不過就是這免一年的丁口銀,立刻就讓晉陽城歡聲雷動,張昭在遠離城區的晉陽宮,甚至都聽到了歡呼聲。
李昉出去後,郭榮、郭謹、王殷、劉詞、李韜等河東諸將被帶了進來,郭榮還有些不好意思,但張昭還是趕緊招手讓他過來。
“三郎,怎的如此生分了?快快過來!”
郭榮麵露感動之色,走到張昭身前十餘步處,猛然拜伏在地,泣不成聲。
“臣辜負陛下良多,也辜負了昔年的袍澤,滏陽城下還殺傷了大周兵將,雖九死不能贖其罪,實在無顏再見聖人。”
郭榮這可不是做戲,而是真情流露,在滏陽城時,外麵的周軍喊殺聲震天,雙方多次在破損的滏陽南城短兵相接。
郭榮雖然沒有手軟,但心裡的負罪感一直非常重,此刻見到張昭,心裡幾乎都到了崩潰的境地。
張昭也長歎一聲,“你郭榮聽聞母親病重,沒有貪戀高官厚祿和遠大前程,千裡趕回去是為孝。
滏陽城中力戰,沒有因為與朕的特殊關係就背叛劉知遠,是為忠。
此刻痛不欲生,乃是因為心中還有義。此等忠孝節義之臣,何稱無顏見朕?”
郭榮抬起頭來,淚流滿麵的看著張昭,“不管如何忠孝,但臣總是殺害了百餘昔日袍澤,實在難受的緊。”
張昭站起身來,將郭榮拉起來,“此非你郭榮一人之過,這是我們這些武人數百年自相殘殺的過錯。
國家的勇士,沒有死在開疆拓土與外敵死戰之中,多少豪傑,反而是死在了自己人手裡。
朕立大周,複周禮,就是要讓咱們不再自相殘殺,而是能如大朝時,天下豪傑都為國戰!”
張昭這是說的真心話,自然也說的情深意切。
郭謹、劉詞、王殷、李韜等都拜伏在地上感慨萬千,郭謹尤其顯得極為感動。
“恨不能早識聖人胸懷,不然絕不會有今日之殤。”
張昭鬆開郭榮,對他說道“你既然心中有愧,覺得難受,那就先回家歇息一段時間,聽聞你剛得了兒子,也好好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曆史上郭榮在妻子劉氏被殺之前與劉氏育有兩子,與妾室育有一子。
不過現在還沒到郭威、郭榮全家被殺的951年,因此郭榮才剛剛得了長子柴宗誼。
不過郭榮搖了搖頭,對著張昭說道“臣不去歇息,因為臣大人還在涉縣,臣想南下去勸說大人前來歸附。”
說道郭威,張昭也點了點頭,對著殿中的一票河東軍將問道“郭威、白文珂、郭從義三人在涉縣攏兵一萬,至今未至晉陽請罪,是個什麼章程?他們是想乾什麼?諸位可知道?”
張昭本意是問郭榮,不過郭榮身後的郭謹突然上前對著張昭說道“北平王既然駕崩,郭威等人身為臣屬,斷然沒有負隅頑抗之心。
臣以為,郭威、郭從義、白文珂三人不過是畏懼殺傷過大周兵將,不知道陛下要如何處置他們,故而收軍固守。
今陛下入了晉陽,對河東軍將士家屬秋毫無犯,若能赦免三人罪過,隻需一信使,就能讓涉縣之軍卸甲歸降。”
郭謹理解了張昭的意思,他問郭威等人是個什麼章程,就是在問這些人是不是還有繼續頑抗之心。
主要也是因為曆史上郭威也是當了皇帝的,雖然他們早已窮途末路,但萬一郭威有彆樣的心思呢?
不過在郭榮、郭謹等人看來,郭威除非是瘋了才敢如此,現在就涉縣那萬把人,家卷還全在晉陽,打死他們,他們都不敢反抗。
現在之所以沒來歸降,大概率就是怕張昭要報複河東武人,若是張昭入晉陽就縱兵劫掠,殺了他們的家卷,那麼三人肯定是要拚死反抗的。
但是現在,張昭入了晉陽秋毫無犯,他們的擔心就完全不存在,確實之需要一個信使就能招來的。
張昭笑著點點頭,對郭謹說道“聽聞郭卿曾在滏陽為劉知遠服喪三日?”
郭謹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回稟聖人,臣是晉陽人,與北平王乃是同鄉,昔年都曾在後朝明廟皇帝麾下為將,又對臣有恩,理應服喪三日。”
張昭心裡很明白,現在全天下的人,漸漸摸到了他張昭的喜好,因此都想著法的要裝一裝忠臣,這樣就可以簡在帝心。
張昭不是很確定郭謹就是在裝,但這種事,論跡不論心,哪怕就是裝的忠臣,也是可以轉化為忠臣的。
“也是個忠臣啊!那朕就委派你與郭榮一起南下涉縣,勸說郭威等三人前來晉陽。
就說此戰是朕與劉知遠相爭,他們儘忠主上,隻要卸甲來歸,就既往不咎。”
安排完了郭榮和郭謹去勸說郭威等人,張昭還沒喝口水,張烈成和趙普又進來了。
彙報的事情也很簡單,那就是要讓河東的大人物們出點血的問題。
查抄劉知遠以及其近親劉崇等人的府邸,統計晉陽府庫的工作還在繼續,但想來財貨不會太多。
因為劉知遠是把一切都賭在了和張昭的決戰中的,必然不會留下太多的財產。
那麼張昭花費這麼大才進了晉陽城,總不可能什麼也得不到吧,下麵的士兵還在等著賞賜呢。
雖然張昭做好了虧本的準備,但肯定不能虧太多。
所以,那些鼎力支持了劉知遠的河東大族,以及郭威、白文珂、王峻這樣的劉知遠心腹,破財那是免不掉的。
隻是這個事,不能張昭去乾,得讓錦衣衛和中書省的度支舍人來辦理。
張烈成這個錦衣親衛指揮使和度支舍人趙普,就是來向張昭回報‘勒索’名單的。
張昭看了看,隻把郭謹的名字劃掉,然後對著蘇逢吉和劉銖這兩個名字重重點了點。
“此二人,重重拷問,儘墨其家產,若有隱藏,人頭不保!”
蘇逢吉,此人深得劉知遠信任,為人尤其殘酷,昔年他生日時,劉知遠讓他去監獄問桉,本意是要他釋放些犯人,以為祈福。
結果蘇逢吉到監獄,無論輕重罪直接將一監獄的犯人全部殺光,隨後拍拍手,神清氣爽的去向劉知遠彙報,“獄靜矣!”
劉銖也差不多,殘忍好殺,曆史上郭威一家老小,郭榮一家老小,連嬰孩都不放過,就是他的手筆。
更奇葩的是,這兩人還是劉知遠的親信,如此殘忍好殺,劉知遠卻認為他們有決斷,甚為倚重。
而且這次劉知遠起兵,在河東刮地三尺,大部分也是這樣兩人乾的,殺了他們,正好平民憤。
張烈成秒懂張昭的話意,張昭一般不輕易說一定要殺誰,但隻要說到人頭不保了,那肯定是要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