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是五代,張皇帝扭轉天下風氣也不過才兩三年時間,哪能比的上二百年流毒之頑固。
甚至要不是張鉊的努力打壓風氣,現在不過就是這個時代,最‘正常’不過的牙兵造反流程,沒人會覺得驚訝,哪一年這些牙兵牙將不搞出幾起這樣的變亂。
曹延存知道,這種事情不能給下麵人反應的時間,所以就在心腹的話音剛落的時候,他猛地一把將他麵前扳足桉上的盤碟杯碗,全部掃到地上。
隨後更是一躍而跳上了扳足桉,右手從懷裡扯出了一張赭黃色的絹布,大聲喊道。
“有教令,趙國公裴遠,無道犯上、禍亂朝綱、威逼後妃,罪大惡極。
聖後秘密教令國丈、譙國公曹元忠起關中之兵,出潼關入神都,護國定朝綱。
譙國公已下令,命某率三衛健兒彙合晉昌鎮精銳,即刻東進。”
眾將官立刻就傻眼了,沒想到這次到潼關來,竟然是要敢這樣的大事。
曹延存大吼完畢,帳中四周的心腹立刻就抽出了刀劍叫囂。
“三衛將官還不接了教令?”
“大家跟著督監一起,日後可都是護國功臣了!”
“對,榮華富貴也合該有咱們一份。”
此時,被曹延存控製的長安中衛指揮使,也學著曹延存的樣子,把桌子上的餐具掃到地上,帶著幾個中衛的將官站到了曹延存這邊。
“某家聽督監的,請督監帶著我們入神都護國。”
驚疑不定三衛其餘將官看著沒有表態,但是明顯站在曹延存這邊的慶陽郡公羅玉兒,也吃驚不小。
連羅玉兒這樣的元從大將都沒有反對,曹延存又自稱有皇後教令和關中行省平章兼防禦使曹元忠的將令,難道是東京真的出事了?
雖然很多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聽著好像有沒什麼毛病。
皇帝確實不在朝廷很久了,趙國公裴遠好像也確實被人經常罵做奸臣,一時間人心動搖,馬上就要響應曹延存了。
曹延存眯著眼睛,一股名為野心的烈酒燒的他渾身滾燙,這事情馬上就要成了啊!
“督監說有教令,可願把教令讓某等一看。還有譙國公現在何處,為什麼他不出來召集咱去神都,而是督監?”
就在最緊要的當口,氣氛陡然轉冷,曹延存眯著眼睛看去,隻見屋內左側,一個身材矮壯的漢子,帶著周圍五六個將官靠著牆壁,好像隨時準備反抗。
曹延存怒火萬丈,眯著眼睛,左手戟指,“陳午,你好大的膽子,區區一個左衛指揮使,哪有資格接教令?
譙國公坐鎮京兆,責任重大,難道還能親自來給你一個指揮使下令?”
陳午把牙一咬,猛然退到了幾個心腹將官的護衛中,隨後大聲喊道。
“袍澤們,按衛所軍律,調兵需有樞密院與行省防禦使衙門共同用印,外加防禦使手令。
督監手中隻有一份不知真假的教令,就要帶咱們去神都,到底是趙國公禍亂朝綱,還是你曹督監要犯上作亂?”
陳午這麼一說,本就猶猶豫豫的三衛眾兵將更加猶疑不定了,紛紛把詢問的目光投向彼此,竊竊私語聲也開始響起。
陳午一看有戲,立刻也趁機跳上身前的扳足桉,“袍澤們,聖天子在位,就算有權奸,也應當等聖人回朝決斷,豈能擅自出兵,做這不忠之臣!”
這話一出,皇帝威望畢竟還是高,當下大部分的三衛將官,竟然直接往陳午那邊站去。
有一些還手裡拿起了切肉的匕首或者桌凳意圖反抗,更有幾個眼神向外看,準備趁不注意就跑出去的。
曹延存大怒,“左衛指揮使陳午不聽軍令,定是奸賊裴遠的同黨,給某拿下。”
“哈哈哈!”眼看陳午等人就要血濺當場,畢竟曹延存早有準備,麾下心腹都著甲持械,陳午等人隻有切肉的匕首,羅玉兒突然放聲大笑。
“陳指揮使既然要看教令,某家正好也收到了一封,諸位袍澤一看就知真假。”羅玉兒說著,就伸手往胸口衣服內掏去。
曹延存愣了一下,畢竟曹仁尊也不是事事都和他商量,神都那邊的接應,也是曹仁尊在負責,所以他不確定羅玉兒身上是不是真有什麼教令。
不由自主的,所有人目光都注意到了羅玉兒的手上,就在這一刻,電光火石間,羅玉兒伸到衣服裡的右手,突然抓住一個什麼東西,猛地揮打了出來。
一陣嗆人的煙塵噴出,這玩意好像是裝填在梨花槍中,用各種毒藥粉、木炭粉、火藥等調和的炮藥。
曹延存離得最近,羅玉兒更是主要朝他扔去的,頓時直接被噴了滿頭滿眼。
他隻覺得嘴裡一陣陣發苦,雙眼火辣辣的難受,根本睜不開。
而一擊得手,羅玉兒直接欺身而上,大手一拉就把曹延存扯到了他的懷中,隨後右手從後麵掐著曹延存的脖頸,左手幻術般的變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匕首。
‘噗呲!噗呲!噗呲!’長匕首迅猛的在曹延存脖子和鎖骨之間,來了個三進三出,鮮血飆的老高。
曹延存想要掙脫,卻發現羅玉兒的手如同一把鐵鉗一樣,讓他無法擺脫,生命的能量也飛速從脖頸上的傷口中,隨著鮮血一下就噴灑了出去。
萬丈野心在一瞬間,變作了全身一陣陣發軟,什麼勁也提不起來了。
事情發展之快,甚至曹延存直到意識開始模湖,連眼睛都沒睜開過。其餘兵將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沒反應過來。
“眾將聽令,誅殺叛賊!”就在捅殺曹延存的當口,羅玉兒還猛然大喝一聲,刹那間他帶來的甲士也開始動手。
元從大將的威望是相當高的,曹延存要帶人去神都,用儘計算三衛將官都還在猶豫。
但羅玉兒話一出口,屋內將官哪怕就是赤手空拳,也敢對著全甲的曹氏甲士一擁而上。
站在長安中衛指揮使身邊幾個將官對望了一眼,他們搶在羅玉兒甲士前麵,猛地將身前的指揮使撲倒在了地上,剛才他們可是有所動搖的,現在得趕緊補救。
“小子,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威脅老子!”
看到形勢瞬間被扭轉,羅玉兒獰笑一聲,放開了曹延存軟趴趴的身體,隨後看向身邊已經被嚇傻的曹元禮。
“羅你你怎麼敢?”曹元禮斜靠在牆角,難以置信的看著羅玉兒,那意思是,你妻兒的性命,大好的前途都要了嗎?
羅玉兒臉上浮現出了痛苦的神色,他紅著眼睛看著曹元禮。
“大丈夫在世,唯忠與孝!
你太小看一位元從大將了,你以為他還是那個給你們曹家守門的渾渾噩噩粗鄙漢嗎?
你也太小看瑛娘了,若是她在這裡,一定會認為某羅玉兒做得對。”
說話間,羅玉兒將曹元禮像是提小雞仔一樣抓了過去,隨後用剛剛捅死了曹延存的匕首,直接將曹元禮的右手手掌,釘在了扳足桉上。
曹元禮哪受過這份罪,淒聲慘叫了起來,眼淚和鼻涕一起滾滾而下。
“說說吧,叔父,你們具體的計劃是什麼樣的?”
此時,喊殺聲漸漸驚動了正在用飯的三衛士兵,無數人驚慌失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羅玉兒從曹延存身上摸出長安府兵馬督監的金印拿在手中,“諸將聽令,各自約束士兵,不得亂跑、亂喊、亂動。
隊正以上軍官立刻著甲巡視,凡有不遵軍令者,殺無赦!”
一刻鐘以後,曹延存心腹七十餘人,曹元禮帶著的十餘人全部被殺,血腥氣飄蕩在這個臨時的軍營中。
“你叫陳午是吧,現在還能動嗎?”羅玉兒看著這個一直堅決不肯聽從曹延存的年輕將領問道。
陳午滿身的鮮血,剛才他所在的地方是曹延存心腹最多的角落,狗急跳牆下,陳午都差點被這些人捅死了。
不過他的精神很好,差點被捅死,總比被挾裹當叛軍好得多。
“羅公,末將無礙。”
“那你立刻揀選三衛中平素有忠義之心的勇士三百人,與某麾下的親護立刻飛馬趕回京兆長安府。”
陳午叉手領命,羅玉兒的親護將虞侯也把手一拱,“郎君放心,某一定將十四娘子她們救出來。”
羅玉兒把臉一沉,沒有絲毫猶豫,“說什麼胡話!去了長安一定要先救出譙國公,隨後保護他老人家將亂黨全部揪出來,確保長安不亂。”
親護鼻子一酸,叉了叉手轉身就去調兵了,陳午也看著這位如高山般聳立的元從大將,行了一個恭恭敬敬的空首禮。
羅玉兒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臨時的點將台上,周圍長安三衛隊正以上的軍官,都已經著甲到齊。
也不是完全到齊,已經有確定是曹延存同黨的十幾人,已經被拉出來一刀捅死了,屍體就擺在不遠處。
“某家不管你們當中還有沒有人參與過謀逆,但隻要從現在開始,聽從將令,某家擔保把你們沒事。
將來聖人問起來,某羅玉兒一定說在此地的男兒,都是聖人的忠勇兒郎。”
人的名樹的影,彆人這麼說,信的人估計不多,但是羅玉兒這樣的元從大將說,都還是願意相信的。
“願聽羅公調遣!”眾將紛紛喊道。
“好!即刻下去揀選勇士,賊人已經去漕渠邊扇動蜀國降軍去了,咱們馬上要去鎮壓。
記住,不管是蜀國降軍還是潼關中的晉昌鎮禁軍,沒有在營房中的,一律殺無赦!”
羅玉兒也是沒辦法了,他現在不敢確定晉昌鎮中沒有曹仁尊等的同黨,但是即將被扇動起來的蜀軍也必須要剿滅,那就隻能舍小取大,先將長安三衛抓在手裡,用他們剿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