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基本止住。”李立道,“保險起見,還是儘快去醫院。”
林義點點頭,搬來餐椅,坐文東強對麵。他拿出隨身帶的迷你筆記本,道“為什麼來這裡自首?”和他一起記錄,還有一名坐餐桌旁的警員和一名持手機錄像的警員。
房子的水晶吊燈,把文東強黑黝黝的臉照得蒼白。
“腿中槍,我走不到十幾裡外的派出所。”文東強道,“你開的車,是這座房子的……”他邊說邊喘氣。
林義轉頭問站身旁的王剛道“你怎麼看?”
“情況我們會如實上報,”王剛道,“確屬自首情節,法院會予以考慮。”
林義點點頭“我當時到後山去開門,林思思坐在車裡……”他詳細說了他去開門到製服文東強的過程。強調了文東強一直拍著車窗,等他開了門,用手銬銬住他,文東強沒有反抗。
“門外的車窗上,有他染血的手印。我說完了。他的腿需要救治。”
王剛點點頭“警車和120馬上會到。”
轟隆轟隆——馬達吃力地爬坡,忽然熄了火。
嘀嗚嘀嗚——警笛忽然響在院門外。
守門的一警員,跑去看,沒一會在院門喊道“王隊,我們的車上不來。”
“把急救床推上來。”王剛道。
“把急救床推上來!”站最外邊的兩警員一同喊道。
不一會,在彆墅吃過飯的兩警員和一名醫護人員,推來了急救床。
把文東強推上等在30°下坡的救護車,兩警員采集了越野車窗上的血手印,都離去。
深夜的寒風,湧進寬敞的大門。水晶燈的流蘇,叮叮當當地搖晃。
林義找來拖把,拖乾淨地磚上手術留下的血跡。
淡淡的血腥味,殘留在磚縫裡,卻怎麼也拖不乾淨。
他關上大門,上樓。
一步一步,緩慢而上。
伊茜,我該溫和還是發怒,才能帶她回到正常的精神軌跡?
他停在房門口,撥季冰的電話——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他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睡了嗎?”
哢噠,門開了。林思思雙眼紅腫,仍穿著粗布衣粗布鞋。
“請進。”她說,走回床坐著,而後一言不發。
“警局已經把文東強去醫院。”林義站床尾道,“他主動投案,屬自首,可以從輕。”
“還要判多少年?”
“他槍傷了羅琳,數罪並罰,不會輕。”
林思思捂住臉,哽咽“他還能見我老師嗎?”
“警局會安排家屬探望。”
“之後呢?”她抬起淚流滿麵的臉,“我老師要一個人住在深山裡,獨自養大孩子嗎?那個孩子,也要像我一樣,再也見不著自己的爸爸嗎?”
“等孩子大了,警局會安排的。”
“梅老師放了我,不能減輕文東強的罪嗎?”
“她沒有包庇是正確的,但不能。”
“我不追究,也不能嗎?”
“你要羅琳也不追究嗎?她右手臂的槍傷深可見骨,近期都不能作畫。”
她搖著頭,忽然跪地上“林警官,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她邊說邊拿膝蓋走到他腳邊,兩手都抓住他沾滿泥的褲子。“梅老師是好人,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求你幫幫她……”
見過受害者和家屬要打死罪犯警察都拉不住的痛恨場麵,聽過各個國家發生的斯德哥爾摩案例甚至受害者愛上罪犯的,但親眼見到曾命懸一線的受害者懇求罪犯輕罰甚至免罰的,他也是第一次。
林義愣愣地後退,褲腿掙脫了林思思的手。她看看自己空空的手,仰起淚流的臉,像那被拋棄在大街的幼兒,不知何去何從。
這位心理學學霸,還沒能給人治療過心病,自己就陷入了精神的泥沼中,掙紮不出。
林義歎了口氣,扶起她道“沒有人可以幫她,但你可以讓季冰給她經濟或醫療的援助。”
“季冰……”她轉身跑到床頭,從枕頭下拿出一枚愛心銀幣,握在胸口。“季哥哥……”
她縮到床上,抱住枕頭,閉眼喃喃“季哥哥愛我,會幫我的……”
林義靜靜看著。直到林思思呼吸均勻,他拉過被子蓋住她。
他不能給擁抱,也不能訓斥。
她的生活,他無法參與。
他能參與的,沒機會再參與。
她得儘早掙脫泥潭,抓住身邊人的參與。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