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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郎已隔蓬山遠(10月14日完稿))(2 / 2)

陛下讓陳阿嬌歸長門。

二姐安慰她,這樣不好麼?說明陛下並不看重她,長門,可是冷宮呢。

她淡淡微笑,二姐真是天真。

長門,亦是她這個皇後無力管轄到的地方。

她可以漸漸窺的破,陛下對陳阿嬌的維護之心。

細想來,真是不公平啊。她在這未央宮住了十餘年,依舊有些格格不入,亦不入太後的眼。若不是因了據兒,隻怕連如今這般不鹹不淡的局麵都維持不下來。而陳阿嬌甫一歸來,不要說她的母親館陶大長公主,連王太後都另眼相待。

而她的劉郎,不也待她更重一些麼?

他們特意將她與她隔離起來。而她與她彼此也有默契,兩不相見。

相見,就是尷尬。

隻是又慢慢聽人說,那個女子,竟是很漂亮很漂亮,歲月都厚待她,不在她麵上刻下風霜。

隻聽說,那個女子風華卓然,安靜寧馨。

真的不像她了。不像記憶中那個熱烈驕傲的女子。

連她都忍不住好奇,生命中流失的那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將那個熱烈驕傲的女子,改造成如今模樣?

陛下回宮後,第一次去見了她,不歡而散。

她偷偷出宮,被抓個正著,為了長門宮的宮女,隻得去宣室殿求情。然後,陛下寬赦了他們,還同意了讓她出宮。

館陶大長公主大壽,她出宮祝壽,陛下也去了,出了酒疹,是她在照料。

元狩元年除夕,陛下宿在長門,清晨,不歡而散。

她知道她不能怨,不該怨,可是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無不在牽扯著她的心魂。不覺得疼但持久,慢慢的,便成了她的心患。

她好想閉了眼,遮了耳,方可不去看,不去聽,可是自有人來報,來說,而她不得不端了笑臉,強迫自己去聽。

她知道,陛下看重陳阿嬌,不允許她去動她。這些年,她坐在皇後位上,謹記當年的教訓,一直依著他的意思行事,使後宮不亂,使他能夠安心國事,一直做的很好。

因此,陛下才能容忍,她在這個位子上,坐了這麼多年。

可是,他不知道,她微笑著看著他來往於未央宮裡每一座宮殿,麵上一片溫雅笑容,底下卻是見不得人的痛。

若可以,誰個女人真能忍受,與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除非她半點不愛他。

而她愛他,所以她注定傷痛。

陳阿嬌歸來之前,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微笑著,過她的一生,高高在上但寂寞,等待她的劉郎偶爾的到來。

可是,陳阿嬌的歸來打破了她的以為。

到最後,卻原來,她可以忍受她的劉郎和一切其他的女子在一起,卻不能容忍,她的劉郎回到陳阿嬌身邊。

那仿佛,生生的打了她一巴掌。告訴她,你這麼多年來自以為是的勝利,都是假的。

而她,從命運裡頭歸來,向她討要她奪去的一切。

後來她想,也許,在那個時候,她身為女子敏銳的直覺告訴她,她的劉郎,漸漸的,真的愛上那個曾為他拋棄的女子。

那麼,當他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曾經傷害過她的她,是不是,就,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她與她的相爭,其實,有著宿命的味道在裡麵。

而她畢竟不了解這個歸來後的女子,所以設下精巧的局,到最後,才發現,她自己才是陷入局中的人。

而那個女子呢?得了手,卻不肯再理會她,一道陛下的旨意,讓她歸堂邑候府暫居。

而這一個暫居,就是一年。

那一年裡,她被軟禁在椒房殿,空對著滿殿繁華錦繡,心卻空落落的沒有半點著落。

他們說,陛下常去堂邑候府探那個女子。

他們說,陛下慢慢的減少了流連未央宮各殿妃嬪的次數。

她無聲溫婉的笑著聽他們說這說那,說的時候滿麵為她不平為她擔憂為她同情,聽到最後,心就漸漸淡了。

她愛的那個人不曾愛她,那麼,她的愛,就漸漸的,漸漸的淡了。

若這愛,隻能讓她苦,讓她痛,她就不要。哪怕牽扯去時疼痛不堪,痛過了,她還有家人要守,還有據兒要護。所以,她沒有時間軟弱,沒有時間悲春傷秋,沒有時間,為自己慢慢沉寂的愛,落一滴淚。

元狩二年,長女衛長出嫁。

連女兒都到了嫁人的年紀,她也就漸漸老了。

衛長真的很像她,連傷悲,都學她,氤氳在心裡。

衛長喜歡著一個少年,可是那個少年不喜歡她,哪怕,他是她的表哥。

縱然喜歡又如何?那時那日的情景,衛長的婚事,對她極其重要,她容不得那些小兒女心思做主費了她的滿盤謀劃。

可是做女兒的傷悲了,為娘的心裡,還是要痛的。

更痛的是,明知衛長不情願,她還是選擇,將她嫁入李家。

她的一生裡,仿佛都在重複,手邊做的,和心裡想的,一直一直,都不一樣。

北方傳來消息,去病大勝了。

那可真是個好孩子,意氣飛揚的少年,不枉衛長愛他。

其實,衛長的眼光,比她好吧。

衛長不過是愛而不得。

而她呢,愛而成傷。

長信侯柳裔完勝匈奴,帶回了陛下和親匈奴多年的胞姐,南宮長公主劉曇。

而同時,長安城內,王太後,漸漸走向了生命微末的儘頭。

卻原來,再尊貴的女子,到了死亡逼近的時候,都是一樣的。

王太後盼望著南宮長公主歸來,多年前她送她去匈奴和親,卻又在安逸尊貴的位子上思念了多年,覺得虧欠。那又如何呢?時日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毅然送走自己心愛的女兒。

隻為了,成全她自己,和她的兒子。

就如同,生命再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借巫蠱一事,構陷陳皇後。

從本質上來說,她和王太後是同一種人。不是沒有愛的,隻是為了某些比愛更重要的東西,將愛掩埋。

隻是,王太後成功了。而她呢,從前,她以為她也成功了。到如今再看,卻岌岌如臨深淵。

所以,彼此不能親近。

王太後逝去的那日,她站在長樂宮外,心思居然是極淡的,無喜無悲。

那在尊貴繁華的長樂宮中慢慢逝去的那個女子,是她的劉郎的母親,她和她,在兩座宮殿裡生活了那麼多年,到如今,依舊如同陌生人。

她自己的傷悲已經很沉鬱,付不出哪怕再多一點,為那個尊榮半世卻即將離去的女子。

然而,那個女子,是她的劉郎的娘親。

那一刻,劉郎是真的傷悲了。劉郎心就算再狠,當母親去世的時候,他的心,還是有絲絲的軟弱。

她跟著他來到靈心殿外。

他們說,她的劉郎,幼時就在這座宮殿長大。

她的劉郎,在這座靈心殿裡,悼念他的娘親。而她,站在殿外,遲疑不敢進。

時日慢慢磨去她的勇氣,她已經不複年少時,對前程一往無懼。

世人說,這世上,最清楚帝王心意的,便是伺候在他身邊多年的禦前總管,楊得意。

那一日,楊得意滿宮去尋陳阿嬌。

她站在遠山亭遠遠的看,看尹佳蘿進去了,被陛下發作拖去掖庭。

最後,進去的是陳阿嬌。

而她在亭中等了許久,等到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了,等到站在五月南風天氣裡,心卻凍的清冷,亦不見她出來。

“皇後娘娘,”采青慢慢道,“咱們回去吧。”

她慢慢回過頭來,似乎在采青的聲音裡,聽出些不忍來。

無聲的笑。

南宮長公主劉曇,自幼與陳阿嬌交好,當眾於她難堪,不肯待見。

太後去世後,她便是大漢最尊貴的女子。為什麼,卻比從前,更加如履薄冰?

陛下攜南宮長公主與陳阿嬌往甘泉宮,歸來後,恩愛恒逾。

而她,守著皇後冰冷的寶座,慢慢的,變的淡,變的薄,薄的,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

“母後,”兒女們擔憂她,聲聲喚著她,聲音憂慮。

“沒事。”她慢慢答道,依然溫婉的笑,“我早就看淡了。”

是的,已經看淡。不是她願意看淡,而是,現實逼她如此,不看淡,又能如何?

陽石嫁了,去病去了。

椒房殿裡,一片寂寞。連初年看起來金碧輝煌的簷角,也在歲月剝蝕中,慢慢黯淡下去。

而她,變的越來越謹慎。到如今,隻要子女安好,家族平安,她可以,一直這麼謹慎下去,過她的一生。

卻最終敵不過,上林苑裡爆發的風暴。

初聽到的時候,她是愕然的。

對家族的憂慮裡慢慢升出一絲快意。

陳阿嬌,你今生順風順水,也有今日麼?

失去了那個孩子,你一定會,很痛,很痛吧?

可有我痛?

她試圖力挽住衛家衰頹的狂瀾。卻在深夜獨自睡在椒房殿中的時候,忍不住自己的恐懼。

也許,這一次,真的是不行了吧?

當年,她如何對待陳阿嬌,到如今,命運便要加倍報應回來。

最先失去的,就是她的長外孫。

然後,是陽石。

到最後,是據兒。

命運若要她步步敗退,她亦無可奈何。到如今,她除了那個冰冷的後座,她能夠擁有的,隻有那些親人子女了。

而後座,今次之後,怕也是要失去了吧?

這讓她,怎,麽,甘,心?

若身後已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她如何還能夠,繼續後退?

於是,謀反,巫蠱,樁樁件件,接踵而來。

一切塵埃落定之際,她於椒房殿彈琴。

她彈的是漢樂府中的一首《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棱,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一生於她,不過是一場豪賭。前半生,她贏了,於是步履椒房。後半生,她卻輸了。於是自縊殞命,以命相償。

於是還是與君絕了。她的劉郎,是她的君,可是她更寧願,他隻是她的郎。

年少時,她冷眼看著那個驕縱的女子,心裡暗暗嘲弄著她的不懂事。她們的劉郎,是主宰這個天下的帝王。她卻希冀著他隻守著一個女子,如何不是太天真。

到最後,才發現,其實每個女子心裡都有這樣的想望。隻是陳阿嬌更誠實,且她有著這個資本,所以,不管一切的一切,任性的說了出來。

生命裡,能夠這樣放縱自己的任性,誰說,不是幸福的呢?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回望自己一生,隻覺一片壓抑,縱在最得意初登後位之時,底色仍是灰的。

一生裡唯一有過的暖色調,卻是在那個女子還是皇後的時候。彼時她隻有衛長,陛下到她的殿上來看她,兩個人擁著衛長,和樂融融,真的很像,年幼時,她見了平陽縣的鄉下人,相守一世的夫妻,到了老,每一個眉間心上,都有彼此的印記。

可是,她親手打破了彼時的暖色調,設計了巫蠱,構陷陳阿嬌,推她下皇後之位。

如果,生命裡最深的想望,不過是和一個人相守到老。那麼,當初,她又何必,費儘了心機,邀得陛下愛憐。

而最初的最初,到底是因為,她邀得陛下愛寵,才漸漸當他是她的劉郎,漸托芳心;還是因了,她漸托芳心,所以,拚了所有心機,邀得劉郎愛憐呢?

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道。

她從不曾願意和他相絕的,若可以,她也願意,一生相依。哪怕山無棱,江水竭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也不相絕。

可是,她的劉郎,先絕了她。

這世上,隻有一個劉郎,於是蒼天薄待女子,既然有了一個衛子夫,又何必再有一個陳阿嬌?

又或者,若已經有了陳阿嬌,又何必再有衛子夫呢?

命運很是公平,而她,願賭服輸。隻是,放不下,留在世上的四個兒女。

若是可以,下一世,必不近帝王家。

白綾勒過頸項之時,她慢慢想。

枉死的魂魄不得投胎,而她在這枉死城遊蕩經年,等了經年,看他們悲,歡,離,合,終於有一日,等到了她的劉郎。

經過的鬼差慢慢道,“孝武皇帝回來了。”

她遠遠的看,她的劉郎,已經很老了,形容憔悴。

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他生命中曾有過的那個女子,叫做衛子夫。

經年落不下來的淚,忽然就慢慢的落下來,一滴一滴,還未墜到臉上,就已經結成了冰。

孝武皇帝劉徹,在位六十年,功勳卓著,幽冥裡的鬼差亦有耳聞。

劉郎皺眉問,“朕的皇後,何時下來?”

鬼差怔了一怔,道,“生死都有定數,既到了幽冥,就守幽冥的規矩吧。”

“若孝武皇帝與孝武陳皇後尚有緣分,下世裡,定能遇見的。”鬼差意味深長道。

想問了很多年的話,亦不必問了。

又過了兩年,陳阿嬌亦到來。

與劉郎不同,她看見了她。

“你我相爭了那麼多年,你恨我麼?”她想了想,無話可說,隻好道。

“過了那麼多年,”陳阿嬌笑了笑,出乎意料,慢慢道,“我都快要忘記了。”

過了那麼多年……

是的,真的過了很多年了。陳阿嬌要忘記了,她,也漸漸要忘記了。

再後來,是衛長,是陽石,是諸邑,到了據兒亦下來的時候,她在塵世上所有的牽念,就全部斷了。

鬼差到她的麵前,慢慢道,“衛子夫,你可以轉世了。”

她亦慢慢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真的真的,好久了。

守著一段記憶好久,真的好累。她迫不及待的想喝下那碗孟婆湯,將一切忘掉。

於是慢慢的喝下孟婆端來的湯。

這一世的恩怨情仇,俱都在這碗湯裡了。

寫陳阿嬌的小說,都無法回避衛子夫。

兩個女子的爭鬥,注定,一個得,一個失,或者,通通不幸福。沒有雙贏的可能。當衛子夫走向那母儀天下的寶座,或者更早,再平陽侯府承寵時,命運就已經注定。仿佛宿命的冤家呢。

而喜歡阿嬌的女子,多半不會喜歡衛子夫。

我也不喜歡衛子夫。

但是衛子夫,是阿嬌生命中的一個不歡喜的色彩。從她眼中的阿嬌,也許,才是最真實的那個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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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k作品《天下風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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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文。民國,是一個風生水起的年代,數不儘的英雄起來,卻依舊擋不住時代落寞的主題曲。

而我最喜歡的,少帥張學良,崢嶸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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