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我的問題了。”柳裔揚眉,道,英姿煥發。
阿嬌並不清楚,柳裔是如何讓劉曇回心轉意的。當劉徹宣布賜婚旨意時,已經是元狩二年末了。
這次不比年初皇帝嫁女,因為南宮長公主是昔日和親匈奴的公主,在劉曇的堅持下,婚事並不鋪張,參加的人也並不多。劉徹自然是攜著阿嬌參加了的。阿嬌坐在劉徹身邊,看著新人身上鮮豔燦爛的嫁衣,心下不知為何,有些傷感,卻依舊真心的祝福。
祝福這對新人,百年好合。
祝福這位曆經磨難的長公主,能夠擁有一個幸福的下半生。
新人夫妻交拜的時候,阿嬌留意去看平陽長公主的神情,隻覺得劉婧麵上一片陰沉。
她看上的柳裔已經娶了彆人,那麼,她會如何呢?
當南宮長公主嫁入長信候府的時候,已經注定,長門宮又多了一塊堅重的籌碼。而這塊籌碼,似乎比她平陽長公主本身還要重。
這樣的情況下,劉婧似乎更加不可能回到衛家的陣營了。可是心高氣傲的平陽長公主,如何忍受的下這樣的屈辱?
“看見他們,我也有些想成親了。”桑弘羊飲下杯中酒,含笑道。
“那你也可以儘快迎娶怡薑進門啊。她等你許久了。”阿嬌微笑,坐在長廊上的欄杆上,仰頭望天上的星辰,那麼閃爍,那麼美麗,仿佛觸手可及,真的伸出手去,卻又遠在天涯。
“這些年,與她打打鬨鬨,”桑弘羊微微一笑,也不介意,道,“也不是沒有動過念頭,隻是還有那麼些不肯定,就是她了嗎?說到底,我並沒有柳兄果決。”
眾人體恤這位飽經憂患令人尊敬的新娘,並沒有起哄鬨洞房,還這對新人一片清淨。
“嬌嬌,”回宮的宮車上,劉徹明顯的察覺到阿嬌的心事重重,問道,“怎麼了?”
阿嬌抬起頭來,敷衍道,“我在想,太後在天之靈若看見今天,必也會開心吧。”
提到母親,劉徹便沉靜一些,道,“應該吧。”
阿嬌其實在想,剛剛在新房中,劉曇曾與她說的話。
“阿嬌,無論過去如何,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彼時,劉曇尚蓋著紅蓋頭,輕輕道,“否則的話,人總是囿於過去的傷痛,便看不見新的幸福。這是柳裔告訴我的,我也想告訴你。”
然後,柳裔進來新房,掀開了新娘的紅蓋頭,紅蓋頭下,劉曇笑靨如花。
元狩二年冬十二月,長信候柳裔尚南宮長公主劉曇。
長公主劉曇,孝景皇帝女,武皇帝胞姐。武帝幼時,匈奴軍臣單於叩關,帝無奈,以帝女南宮和親。軍臣乃罷。
軍臣單於沒,單於幼弟伊雉斜立,匈奴習俗,父死,子繼其孥。長公主含憾隨伊雉斜。
武皇帝嘗數與匈奴戰,皆捷。元狩二年四月,長信候攜萬騎千裡奔襲,至漠北王庭,南宮長公主乃歸。
長信候與長公主夫妻和睦恩愛,長公主因昔年大漠事,終生體弱,未能為長信候育子。曾請長信候納妾延續子嗣,長信候不應。
元鼎五年,南宮長公主逝。長信候終生未續娶,一應侍妾俱無。世人皆歎。
——《漢書長信候柳裔傳》
阿嬌歎了口氣,依在劉徹懷裡,曇姐,也許你說的是對的。可是,今天那個執起你手的人,並不是昔日傷害你的那個。
到了如今,她亦能信,她與劉徹之間,彼此是有愛的。隻是,這份愛參雜著太多,早就失去了愛的本意,看不見幸福的所在。
其實,她若是肯裝著傻,也就勉強可以在現在的專寵裡,當作自己是幸福的了。隻是做不到,隻能一直清醒的在一邊看,看著身邊的那個人,什麼時候翻臉。
她亦不知道為何,似乎在潛意識裡認定,終有一日,這樣的局麵會到來。然後在那一天到來之際,微笑著道,我早就料到,會有這樣一天。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真的沒有不愛你,隻是用儘全力也不能讓自己相信你的愛。時光輕逝如水,也許可以衝淡怨痛,但是,如何讓一顆曾被傷害的心,去毫無防備的親近那個當初傷害她的人?
很多年後,當南宮長公主纏綿病榻的時候,曾經握著她的手,歎道,“我亦曾想過,若是,早些年遇見他,會不會讓他幸福一點?”
阿嬌想,柳裔大約已經是在幸福中了。
哪怕是對的人,在錯誤的時間遇見,也是要錯過的。
彼時,她是大漢尊崇的公主,嬌生慣養,他卻是一介平民,甚至,不在一個時空。
就算遇見,亦不可在一起。
隻怕,隻是少女遊街掀簾的一個瞬間,然後放下,冷酷的,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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