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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浮生已到天儘頭(下)(2 / 2)

轉眼到了冬十月,北風初初吹過長安城的時候,乖巧如順華,也近了十二歲年紀,偶爾也會耐不住往返於家中和長樂宮的寂寞,偷偷帶著侍女溜上了街,自以為得計,卻不知隻是長輩默許緣故。

他們少年時,也曾有過這樣躁動不安的年紀啊。

長安城繁華依舊,車水馬龍,絲毫沒有被年前那場叛亂影響,人聲鼎沸讓順華覺得新鮮,忍不住從馬車中探出頭來。

衣裳襤褸的小乞丐飛快的跑過來,撞到一個華服少年身上。偷了少年錢袋,卻當場被抓住,拳打腳踢,惡言相向。那乞丐倒也倔強,倒在地上一聲不吭,隻一雙眸子亮如晨星。那雙眸子,便讓順華起了憐惜之意,真要打死了人,就過分了。待要揚聲阻止,一個青衣少年卻在她開口之前就上前,含笑攔道,“兄台既已教訓過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四周早就聚集了一群看熱鬨的人,在眾人目光中,陳庭便覺得下不得台來,冷笑掙紮道,“你讓我饒,我就要饒麼?”卻變了臉色,這少年雖斯文俊秀,一雙手,也不見得如何有力,卻如鐵窋般,讓他半分掙紮不動。

他這才注意道,少年腰際纏著的軟劍,劍鋒雪藏於鞘中,卻仍掩不住一絲鋒芒。

新豐美酒鬥十千,長安遊俠多少年。意氣相逢為君飲,係馬高樓垂柳邊。

這一首歌詠遊俠的詩,相傳為陳太後當年所做,最是聞名。看起來,這青衣少年便是這樣一個遊俠了。

陳庭的臉色微微變了,色厲內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他想了想,又硬實起來,挺起胸膛,道,“論起來,如今長樂宮裡的陳太後,可是我姑奶奶呢。”

“哦。”四周百姓便低低應合一聲,原來是陳家子弟。

“哦?”青衣少年笑開來,促狹道,“可真不巧,論起來,陳太後也是我師姑呢。你豈不是還低了我一輩?來,叫聲世叔吧。”

陳庭的麵色陣青陣白,當年,陳太後流落宮外的時候,的確拜在天下第一遊俠門派之下,這是事實,據聞,陛下當年有意大肆清肅遊俠,看在陳皇後麵上,才輕輕放下。昔日縱橫天下的遊俠也有所收斂,一直相安無事。他驚疑不定。聲氣漸漸弱了,告了個罪,自行走了。小乞丐從地上爬了起來,道,“多謝相救。”頭深深的低了下去,卻被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歎道,“我也不求你謝,但你也不必偷到我身上吧,我可沒什麼錢的。”

他聽見身後傳來銀鈴笑聲,轉過頭來,稚齡少女嫣然而笑,秀美清甜,一身衣裳,料子竟是千金也難求的雲紗錦。

“好啦。”順華拋出大貫的五銖錢,“我不用你偷啦,直接送你好了。”在她和善笑意下,小乞丐竟忍不住紅了臉,退後一步方真正鞠了一躬道,“我本不該受小姐的錢,無奈家有急用,小姐之恩,定當銘記。”語畢再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而去。

郭朗便頗為不平,“我救了她的命,她卻隻謝你,是不是太厚此薄彼?”

順華抿嘴一笑,轉靨看他,“我聽你方才說,你是陳太後的師侄,是真的麼?”

郭朗瞥見她腰際鈐有皇家印記的玉佩,猜測著她的身份,不經意笑道,“自然是。”

“那麼,”順華便躍躍興奮,“外祖——太後娘娘在宮外曾做過些什麼呢?”

“我出生的時候,皇後娘娘早就回宮了。”郭朗慢慢道,“隻聽爹娘提過一些,當年陳師姑為人追殺,被師叔祖所救,拜在門下。帶著一雙子女回到唐古拉山住了經年。後來,漢匈大戰,她就下山了。”

順華聽著隻言片語,儘力拚湊著當年事態走向。若外祖母曾被奸人追殺落難,那武皇帝當年知道麼?當是不知的,否則,他怎麼可能任結發妻子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多年後重逢,武皇帝可歡喜?她想起自曉事以來所見長門殿裡帝後恩愛情景,好美。她日後有沒有一段這麼美的愛呢?順華胡思亂想,不經意抬首,看見郭朗俊朗的輪廓,不知道什麼緣故,麵上有點燒。

顯始二年新春,金日單接了順華回候府過年,回白日之時,長樂宮尚熱鬨,到了晚上,萬籟俱靜的時候,就有一絲掩不住的清冷湧上陳阿嬌的心頭。長樂宮的榻自然很大很柔軟舒適,她向側翻了一身,覺得身邊很空,那個陪了她經年的人,已經不在了。這樣的認知,讓她險些酸了鼻,連忙睜開眸,將澀意眨去。起身披了衣,來到窗前。冬日夜涼如水,漫天的星宿閃亮,是不是有一顆,是他望她的眸。他素來霸氣不容她拒絕,若真的一顆星子代表一個靈魂的話,他卻是定要以這夜色為臂膀,擁著她不肯放手了。她花了一年的時間,漸漸的學會想念他的時候波瀾不驚,且在這一夜,隻這一夜,讓她溫柔放縱的想念。

之後,陳太後漸染沉屙,無力起身。昭帝憂慮,宣了眾禦醫醫治,都言太後娘娘年少的時候幾度重傷,早傷了底子,如今上了年紀,來勢洶洶回襲,已沒有法子。劉陌氣的牙癢癢的,記得朝天一門,除劍術外,亦善醫術。不遠萬裡,派了人,往唐古拉山求醫。長安與唐古拉山距離極遠,到了人來之時,已經是五月裡了。

算起來,蕭方也已經很蒼老了。隻是劉陌第一眼看到站在長樂宮廊前回過頭來的時候,想到的形容詞依然是溫潤。有一種溫潤,能夠勝過所有皮相上的妍媸,直接印到你的心靈上去。

“師公。”他頷首為禮,瞥過蕭方身後的女子,有些意外。

二十多年時光逝去,當年的紅顏嬌女,也漸漸長了年紀,圓潤了棱角。輕輕叩下首去,拜道,“民女參見陛下。”

“她當年為人所救,輾轉托到我門下。”蕭方知他疑惑,淡淡解釋道。

那人許是知道此女身上與皇家糾葛,不想引火上身,又不能丟下弱女不管,知他身份微妙,便打發上官雲千裡來尋。

那一年,他在唐古拉山下見到這個少女,短短月餘的風霜便將她身上的傲氣毀的七零八落,一雙眸子卻還是掩不住最後一絲倔強。

那樣的倔強啊,觸動了他一絲心腸。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年,雁聲初倒在長安郊外的蒼白臉色。

隻是,“朝天門號稱醫劍雙絕,自我之下,習醫的竟隻有你娘親一人。你娘位居高位,無法靜心習醫。我便隻得再尋人傳衣缽。”

武皇帝既已故去,齊王劉據又被廢為庶人,劉陌自然不想因為舊日因由不顧蕭方的麵子,治罪自己妻姐,淡淡笑道,“師公既已到了,就去看看娘親吧。”

這長樂宮,蕭方從前也行過不少次。隻那時候,長樂宮的主人還是王太後,到如今,卻已換了雁兒。

聽見腳步聲時候陳阿嬌回過頭來,看見蕭方,怔了一怔,嫣然一笑,喚道,“師傅。”笑意淡淡流轉,上官雲看的心中一酸,這麼多年了啊,當年臨汾豔驚天下的陳皇後,終於,也漸漸老了。

診脈開藥,尋常套路。外男不得留宿宮中,所以蕭方離去,留上官雲照顧陳太後。陳太後飲了藥後,忽然撲哧一笑,“想不到,命運真是奇怪,你竟成了我的師妹。”

“太後娘娘繆讚了,民女不敢當。”上官雲眉眼不動的答道,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子,都牽係著這個女子。何其幸運啊!

“太後娘娘。”映朱掀簾稟道,“皇後娘娘過來請安了。”

阿嬌微微一笑,道,“讓她進來吧。”又轉身對上官雲道,“你們姐妹多年不見,多聚聚吧。”

上官雲抬起眉來,看著雍容進來的妹妹。多年不見,少年時那個秀美可喜的女子,也漸漸有了母儀天下的樣子,低首看自己一身寥落,倒真的像個村姑了。

可是,這樣,至少比當年嫁給齊王,此後刀兵相見的好吧。

上官靈亦打量著闊彆多年的姐姐,褪去了少年時的傲氣,底蘊裡的一些靈秀就漸漸地泛了上來。姐姐,從來都是比她要美麗一些的。到如今,更是如此。

她含笑牽了上官雲的手,慢慢潤濕了眼眶,一半與人看,一半真意,道,“姐姐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吧。哥哥早已複官,我們兄妹三個,從此後團聚,好不好?”

她卻不料,上官雲慢慢抽回手去,道,“緣來則聚,緣儘則散。皇後娘娘便當我們姐妹緣分儘了吧,強求無方。”

阿嬌在一旁聽了,揚眉笑道,“雲兒此話聽來,竟似學佛之人了。”上官雲微微一笑,卻道,“是呢。前些年,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曾出使過身毒,此後,身毒的一種宗教就隨著漢與身毒的貿易流入大漢,師傅偶爾一次聽說了,很是感興趣。這些年,都在看佛經。雲兒伺候在師傅身邊,自然也耳濡目染一些。”

她抬眉看見阿嬌麵上怔忡的神情,慢慢住了口,聽阿嬌慢慢念道,“善男子,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

“這是師傅最常摹寫的《圓覺經》呢。太後娘娘也讀佛麼?”她有幾分訝異,但片刻間便明白,那大約是她到來前的過去,與她無關的過去的事了。

陳阿嬌慢慢想起元光五年的時候,那真是恍如隔世的時候了,彼時陌兒和早早還沒出世,她還隻是雁聲,那一日,她盯著師傅,吃吃的笑,“見了師傅,才知道什麼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呢。’”

“是麼?”他卻不生氣,隻是好脾氣的道,連眉都不曾一抬。

“是啊。”她煞有介事的點頭,“小時候,媽媽曾念過一段經,我念給師傅聽”

“有善男子,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種種顛倒,猶如迷人四方易處,妄認四大為自身相,六塵緣影為自心相,譬彼病目見空中華及第二月……”

那時候的歡笑,單純如春日泉。如果,如果不是後來,一直那樣過下去,也是另一種幸福吧。

隻是,人生哪有那麼多如果呢?如果說,這一生,最對不起她的人是劉徹,那麼,她最對不起的人,無疑就是蕭方了。

半月後的一日,劉陌在宣室殿處理完政事,往長樂宮來向娘親請安,宮人卻告訴他太後娘娘出殿去了。他信步在長樂宮長廊上走著的,忽然止了步,看見在前方山亭中,娘親和師公在一起,隔著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這世上有些人,縱然衰老也奪不走他們的美麗,反而在歲月的沉澱發酵中釀出另一種風韻的清美,他的娘親與師公,無疑是其中兩個。

亭外飄著一些杏花,孤零零的打著旋兒,陳阿嬌接過一片,慢慢撚碎,歎了口氣,道,“如果雁兒隻是單純的雁兒,多半會選擇留在師傅身邊的。”

隻可惜,她不是。

蕭方便覺得一種溫柔的疼痛慢慢的淩虐著心,但他癡守半生,能得這一句,也好。他亦不欲她為難,慢慢笑道,“那末,下一世,你做單純的雁兒可好?”

“下一世?”阿嬌怔了一怔,“我本不信什麼下輩子啊。可是,若真的有下一世,我不能做任何承諾。因為我怕那個下一世的自己會怨我。可是,”她慢慢回過頭來,看著蕭方,認真道,“下一世,師傅可以早些來找我。”

他若能在劉徹之前見到她,說不定,一切就要有一個改寫的結局。不過,她很懷疑,像劉徹那樣霸道的性子,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好。”蕭方淡淡笑道。

又過了數日,天氣晴好。宮人們伺候太後起身,輕輕問道,“要準備躺椅在殿外麼?”

“不用了。”她若有所思的搖搖頭,道,“我想回長門殿看看。”

宮人便有些訝異,畢竟武皇帝故去後,陳太後從未回過長門殿,許是怕觸景傷情吧?但她們伺候的,是大漢朝最尊貴的女子,便是陛下到了這裡,也沒有不依的。便屈膝輕輕應道,“是。”

長門殿久已無人居住,但仍打掃的不見半絲灰塵,陳阿嬌閉了眼,亦能清楚的指出,那座案後,劉徹曾擁過她一同觀書,屏風後,她曾為他整理衣冠,帷帳裡,他們無數次的歡愛……

徹兒,原來不知不覺間,你已經離開我兩年時光了。

她以為她會落淚,事實上卻清醒萬分。清醒的看著這座充滿他和她記憶的宮殿,痛楚而又溫柔。

後世唐門梅妃曾吟詩曰,長門自是無梳洗。他卻用他的愛,將長門寵成一座萬人景仰無人能及的中宮。

若真的還有那一個靈秀的江采萍,她又會如何說?

阿嬌步出長門,著宮人在殿外石凳上墊上蒲團,坐下。上了年紀的人,不一會兒便在和暖的陽光中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被輕輕喚醒,睜開眼睛,見了熟悉的容顏,近在咫尺,劍般眉眼,薄薄的唇,迷茫喚了一聲,“徹兒。”

“娘親,”劉陌沒有聽清楚,重又喚道。她便漸漸看清,喟歎道,“是陌兒啊!”

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失望滋味,慢慢泛上心頭。

逾月,陳太後崩於長樂宮。號終年七十有四。而實齡,不過四十四歲。

宮人們如往常般欲伺候太後梳洗,卻見了太後神情安詳,唇角尚帶著淡淡的微笑,隻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大駭之餘,連忙去宣室殿稟報陛下。卻不料陛下與太後母子連心,早有不祥預感,不待宮人說,匆匆趕到長樂宮,看著陳太後儀容,失聲痛哭。

一時間,滿宮皆哭。在漫漫的哭聲中,雪烏優雅的跳下地來,雙眸玲瓏的看著眾人,不明白今日怎麼了,這群人如此悲痛的哭泣。

或許,它也是明白的,那個終年抱著它的女子,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

昭帝按武皇帝遺旨,葬陳阿嬌於茂陵,與武皇帝同寢而葬。宮中舉哀三月,悼念陳太後。

到了第二年桃花盛開的時候,昭帝辭了眾人,自騎了朱縭,獨自往茂陵來,站在父母墓前,沉默著想念。

這一生,他的父母,生同居,死同穴,當是帝王家難得的恩愛夫妻了。

娘親,這也是你心中所願吧。

他慢慢想。

墓邊,桃花簌簌的落在風中,像是血,又像是繽紛的眼淚,妖異婉轉的美麗。

劉陌淡淡笑開,轉身離開帝陵,牽起朱縭,道,“走了。”

朱縭長嘶一聲,揚起蹄子,向著未央宮的方向,急馳而去。

而他的身後,是落了一地的桃花繽紛。

——07年11月4日完成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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