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賀由知道他那麼多事情,卻大部分都是這個世界裡發生的,賀由好像並不知道他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人都是矛盾的個體,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蘇在鎔都是一個堅定的唯心主義者。
他覺得自己身體健康就是真的身體健康,哪怕頭痛眼花、時不時嘔吐也是健康的,但偏偏醫院的檢查單擺出一個確定的事實——
“你身體不健康哦,你得癌症了。”
緊接著,他的身體果真越來越差勁,短短幾天就暴瘦了十幾斤,病情惡化,最後情況越來越不好。
他一麵固執己見地認為自己身體好,一麵又隻能相信自己快要死掉的事實,他矛盾地在這二者之間反複橫跳,隻是單純地希望他的家人朋友們能開心一點,不要再用那些不自然的眼光看著他。
除了有點倒黴外,他家庭美滿,和和睦睦,日子過得很開心,也很幸福。
可他的病成為了破壞家庭幸福美滿的罪證,拖垮了所有關心愛護他的人。
看著他們以淚洗麵,日漸憔悴。
蘇在鎔從來沒有如此希望過——
他希望自己能夠活下來。
甚至他因此相信無良醫生的假藥,因此義無反顧地答應了606的條件。
他隨著606來到這個世界,一待就是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走後家裡怎麼樣了。
賀由出門後,蘇在鎔便心不在焉,整整一天的時間,腦子裡翻來覆去都是他從前的回憶。
蘇在鎔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他好想家。也想賀由。
晚上,賀由上完晚課回到家。
他並沒有繼續跟蘇在鎔分床睡覺的打算,洗好澡直接鑽進了蘇在鎔先一步暖好的被窩。
夜深人靜,蘇在鎔沒忍住自己醞釀一天的傾訴欲。
他將嘴唇貼在賀由的耳朵上,清潤的嗓音湧進賀由的耳廓,宛如空氣一般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賀由,你聽得見嗎?”
睡覺的時候賀由通常會把助聽器摘掉,他並非完全喪失聽力,助聽器隻是起輔助作用。
嘴貼著耳朵,這麼近的距離,他能模糊聽清一些字音。
“嗯。”
賀由應了一聲,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自己納入蘇在鎔的懷抱裡,耳朵重新貼在蘇在鎔的嘴唇上,問:“你要說什麼?”
“我之前跟你說我是因為生病才沒有讀書,你還記得嗎?”
這件事備忘錄上沒注明,賀由誠實地回答:“不記得。”
“不記得也沒關係,等走完劇情你應該就想起來了。就是你當時問我得了什麼病,我沒有告訴你。”
賀由聚精會神地辨彆那些模糊的字音,直到拚湊出完整的對話,他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嗯,是腦癌。我來這裡的原因是為了治病的,我不想死。”
他斷斷續續、一字一句地跟賀由說了很多話,講他的小時候,講他的家人,講他的朋友,講他住院的經曆。
這些在賀由聽來是很憂傷的事情,偏偏蘇在鎔的聲音裡充滿了歡樂和幸福。
“在鎔哥,你不怕生病死掉對不對?你隻是害怕幸福消失掉,更害怕家人朋友的幸福因為你而消失掉。”
“對,我好想他們。”蘇在鎔摸著賀由的頭發,“離開你之後發現,我居然也想你。”
“賀由,我離開的時候,是不是也讓你的幸福消失掉了呢?”
賀由雜亂無章地經受著心臟的害怕和憂傷,記憶的缺失並不能趕跑他擠壓在心臟中的苦楚。
那些苦楚隨著蘇在鎔溫柔的關心傾瀉而出。
他苦澀地回答:
“在鎔哥,我的幸福消失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