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漆黑如夜的火齊下掩藏著怎樣的一雙眼睛,怎樣的一個淒慘的故事呢?
小瞎子站在台上,抿了抿嘴,向著台上的十二劍仙深深鞠了一躬。然後從背上取下一件奚琴。
竹引嵇琴人,花邀戴客過。小瞎子坐在小凳上,緩緩拉起了奚琴。
悠揚的奚琴聲,蒼涼,婉轉,絲絲縷縷,如泣如訴。奚琴聲聲哀怨,一弦緊似一弦。忽而變得低沉,低沉之中又帶著一絲堅毅和自強不息。思無邪靜靜盯著,不覺間竟然緊緊皺起了眉毛。
他抬頭一看,隻見剛才出現海市蜃樓的巨大圖景中,突然出現了另一番圖景。晚春時節,花卻開得遲了。梅白如雪,儘為冷色,故園冷寂,天色愁慘。結合著低沉蒼涼的奚琴聲,更讓人生出不勝寒冷之意。
就連木武童都微微顫動了一下,可見小瞎子幻術的威力之大。
一曲完畢,他仿佛仍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之中,緩緩地站起,向眾位弟子微微福了福身,轉身下台。
思無邪的心中生出一絲溫暖的感情,想到同期的弟子都是如此的優秀和努力,他在心中不斷地鼓勵著自己,告誡自己,一定不能落後啊!
終於,來到了最後的第十二神殿的七位弟子。思無邪年紀最小,自然是排在最後一名登場。臨近比試,思無邪的心突然開始跳得更加劇烈了。他無心去看幾個粟特弟子的表演。他知道,以他們的資質,是無論如何進不了前十的。
他在台下一遍遍地徘徊著,努力地讓自己的心緒平靜下來。他覺得自己全身仿佛有一股熱流,不停地衝撞著,無處發泄。又覺得仿佛有人揪著他的心,不由分說地想要把他快速跳動的心從身體裡生生拉出來。
當屬於立夏河東的那柱香燃儘的時候,他知道,終於輪到他上場了。
他狠狠地給自己鼓了鼓掌,捶了捶自己的胸口,然後低吼一聲。在心裡喊了一聲“拚了”。昂起頭,大步流星地走上台去。
思無邪站在比試台的中心,台下是嘰嘰喳喳,人山人海的弟子和仙童。台上是十二個神色各異的劍仙。而在他的麵前,則是那個等待著他出招的木武童。
他們將決定他的名次,能否一舉進入前十,為自己出一口氣,就看這一柱香的時間了。
思無邪緊張到連致敬都給忘了。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他心裡那條沉睡的巨龍仍然沒有蘇醒。
沒關係,巨龍不在,我靠我自己。
就在這時,思無邪隱隱地聽到了粟特六子嘻嘻哈哈的嘲笑聲。一瞬間,他的意識催促著他回過頭去瞪他們一眼。但是他還是咬了咬牙,強忍著沒有回頭。
不過這一下子擾亂了他的心神。讓他的情緒變得更加煩躁。他一雙怒目死死地盯著木武童,仿佛盯著和自己有著血海深仇的敵人。
“喂,到底打不打?”
“連行禮都沒有,真沒禮貌。”
“最後一個上場的,肯定啥也不是。”
廣場上漸漸多起了許多暗暗的抱怨聲,如同夏天的知了,發出一陣陣惱人的噪音。
思無邪太緊張了,他一下子想起來自己還在台上。他情緒焦躁漸漸焦躁起來。望著那個木武童,恍惚間,竟然覺得木武童正在伸出雙臂不斷地挑釁著自己。
“來,打我呀!打我呀!”
忽然間,那個木武童仿佛消失了一般,而站在他麵前的,換成了陸老蓮。
是你,殺死了我的三哥四哥。
是你,企圖用你的臟手侮辱月桐。
是你,引來了血狼堡的人,害死了流民街無數的父老相親。
突然間,天地間一聲驚雷,思無邪對著木武童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揮動著帶火的雙拳,呼嘯著向木武童攻去。
天仿佛都塌陷了,他的拳頭就像是傾瀉而下的暴雨,一拳拳地砸在木武童的身上,發出一聲聲急促的悶響。這鼓點般的聲音,光是聽著,就已經令在場的弟子兩股戰戰,栗栗危懼。
他們在想,如果此時在場上的是自己,那麼不出一柱香的功夫,自己肯定已經變成了一攤肉泥。
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
木武童已然受到了成噸的傷害,但是思無邪已經殺紅了眼,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一拳快似一拳,一拳狠似一拳,一開始“魔王拳”多多少少還有些套路,但是到了現在,卻完全沒有了任何的套路。如何出拳更快,更直,更狠,他便如何出拳。他火紅的雙拳,像是邊塞騎兵手中的狼牙棒。
思無邪布滿血絲的雙眼射出一團團的火焰,簡直要把木武童烤成焦灰。他大聲吼叫著,發泄著,像一個瘋子。
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傻了,他們從沒見過有人打架竟然是如此拚命。甚至是那柱香燃儘了,他都沒有注意到,仍然在不斷地咆哮,揮拳。
直到兩名仙童上台提醒了他,思無邪才戀戀不舍地停了下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向著台上和台下隨便鞠了一躬,便下去了。
台上的觀眾都張著嘴巴,不知道說什麼好。
而台上的十二個劍仙也都眉頭緊皺,表情微妙,各懷心事。
伴隨著代表比試結束的鐘聲響起,十二劍仙舒展了一下筋骨,站起身向身後的正殿走去。
接下來的閉門討論將決定現場八十四個弟子最後的名次。思無邪望著正殿關上的大門,咽了咽哽在喉嚨裡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