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那矮小的背影忽然幽幽地吐出了三個字
“你來了?“
思無邪怔了一下,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道”弟子思無邪,立誌成為見習劍仙,上陣殺敵,奈何受奸人所害,名落孫山。此番前來是懇求煙帥幫我鑄造一柄仙劍。殿帥大恩大德,無邪定當結草銜環,致死不忘。“
矮小的背影依舊是那般沉默,手中的泥胚仍舊快速地轉動著,良久,緩緩吐出一句”哦。”
思無邪這才想到當日比試之時,煙天青也是十二名評判之一。他說“名落孫山”,其實是為了聽上去不那麼尷尬。煙殿帥又如何不知道他得了倒數第一。想到這,思無邪的臉上一陣火雨,一陣冰雨。薄薄的冰霧下麵,透露著一層羞臊的火熱。
“你來晚了。”煙天青淡淡的一句話,如一記重拳,將思無邪的美夢砸得粉碎。
“年初我已經幫助他人鑄造了一柄仙劍,今年已經無法再鑄造了。”
思無邪低著頭,雙拳緊握,他的指甲陷入肉裡,簡直要摳出血來。
他虎眼噙淚,咬著牙說道“煙殿帥,難道就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許是沒有了。”煙天青的口氣已久堅冰般寒冷。
在一陣尷尬的沉默之後,煙天青緩緩說道
”你走吧。“
”什麼?“思無邪的大腦瞬間點燃了一顆響雷。
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地感情,歇斯底裡地咆哮起來
“什麼?就這樣走?我就這樣苦苦堅持了七天七夜,餓了就啃食草根,渴了就飲食雪水,忍受著你的弟子一頓頓的鞭子,好不容易才見到了你,你就讓我這樣打發我走了?
“這些天,彆的弟子都在努力地修習仙術,隻有我,隻有我像一個傻子一樣跪在你的門前,什麼也沒有學,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一個隻會揮動火拳的傻子。馬上就快最後的比試了。怎麼辦啊?怎麼辦啊?”
思無邪的吼聲淒厲而尖銳,到最後竟有些沙啞了。
然而刀疤男並沒有給思無邪任何辯解的機會。他粗暴地把一把舉起思無邪,如同舉著一條喪家之犬。他的動作像是冰冷的拒絕,將思無邪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這是我最後的希望,如果得不到仙劍,我如何找那些粟特人報仇啊?”思無邪的雙臂在空中不停地揮舞著,他簡直要哭了出來。
突然,煙天青的身體仿佛劇烈抽動了一下。思無邪的話深深刺痛了他。他抬起頭,呆呆地望著天空,又向著刀疤男擺了擺手,說道”煙鋒,放他下來。“
刀疤男吃了一驚,但是師父的命令不能違背,他趕緊將思無邪放在地上。而思無邪也一臉驚訝地看著煙天青。難道又有辦法了?他的眼中有燃起了新的希望。
煙天青緩緩站起身,思無邪看到那是一個傴僂的,矮小的身軀,他低著頭,弓著背,像是一座低調的小山。
他軟綿綿地走到一個架子上,取下一個瓷盤。思無邪看時,隻見那個瓷盤胎色奶白細潤,光澤明亮通透,如雨過天晴雲,確是一見世所罕見的絕世珍寶。
思無邪望著煙天青的側臉,隻見他雖然正值壯年,但是眼角隱隱有了一些皺紋,頭發胡須也斑斑駁駁花白了許多。雖是如此,但他一雙眼睛仍舊湖水般明亮澄澈,滄桑歲月在他的臉上雕刻了風霜,苦難荊棘卻沒有汙染他的靈魂半分。那低調深沉的氣質,在十二劍仙之中也是不遑多讓的。
尤其是那一雙滿是老繭的靈巧的手,不知有多少陶泥經由他的加工,變成了一件件絕美的三彩陶瓷。
此刻,那雙手正細細地撫摸著這件天青色瓷盤,如同一個父親,滿是柔情地撫摸著愛女的頭發。
許久,那雙眼中竟幽幽地落下淚來。
而不知何時,思無邪身邊的刀疤壯漢的臉上,竟然也爬滿了淚痕。
”粟特人。”
“粟特人。”
“向粟特人報仇。”
煙天青呆呆地望著前方,不停地喃喃自語著。
突然,他轉過頭來,死死地盯著思無邪的眼睛。思無邪覺得仿佛有一對銀針射入了眼底一般的劇痛。刹那間,烏雲蔽日,雷電激射,煙天青巨大的靈力壓迫過來,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思無邪的喉嚨上。他渾身汗毛樹立,簡直要窒息而死。
思無邪被煙天青強大的靈壓震懾住,身體完全無法動彈,隻能看著他一步步地逼向自己。
煙天青狠狠地說道“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向粟特人複仇?”
思無邪的兩條眉毛擰成了一條粗繩,他的牙齒不停地打著顫,但是他還是強忍著巨大的恐懼和壓迫,神情堅毅的說道
”因為在長安城,在流民街,他們殺害了我數以千計的同胞。為了討回這筆血債,為了保護她們不再受到外族的欺淩,我必須給予他們狠狠的一擊。“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胡人不滅,至死不休。“
終於,煙天青來到了思無邪的麵前,他的一雙眼眸如同火焰一般,熾烤著思無邪的靈魂,仿佛在試煉著他話語的真假。
思無邪也以同樣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煙天青眼中的那一團烈火,毫無退縮之色。
終於,雨過天晴,煙天青收回了靈力,思無邪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煙天青俯視著思無邪,他淡淡地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今年已經鑄造過一柄仙劍了。按理來說,絕無辦法再鑄造一柄仙劍。
“但是,還有一招險棋,也許可能幫到你,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當然,這招險棋需要你付出比在雪地上跪上七天七夜更加巨大的犧牲。
”不知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思無邪抬頭看著煙天青,堅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