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浪驚雷
七月的貝加爾湖南岸蒸騰著黑土的焦香，被烈日炙烤的大地裂開蛛網狀的紋路。
胡有財赤腳踩在濕潤的田埂上，汗濕的短褂緊貼著古銅色的脊梁，腰間纏著的牛皮繩上還彆著半截啃剩的甜杆。
他用煙袋鍋敲了敲犁轅：“二隊換牛！把明光鎧都掛田頭，權當嚇唬雀兒的稻草人了！”
遠處田壟間，上千具甲胄在烈日下泛著冷光。
那些曾讓準噶爾騎兵膽寒的火槍此刻整齊地掛在木樁上，與齊膝高的玉米苗交相輝映，覓食的麻雀撲棱棱在槍影下覓食，全然不把這像燒火棍一樣的長槍當一回事。
幾個老兵正把馬槊橫在樹杈間當晾衣杆，濕漉漉的汗衫在風中獵獵作響。
“胡總管！”新兵王栓子跌跌撞撞地跑來，火槍的背帶滑到肘彎，“哨騎回報，羅刹騎兵在三十裡外紮營了！”他的胸脯劇烈起伏，臉上還沾著播種時的泥土。
田壟上的農人連頭都沒抬。
張瘸子哼著梆子戲，繼續往犁溝裡撒著金燦燦的穀種；李鐵匠掄起鋤頭，把土塊敲得粉碎，解凍的黑土濺起細碎的泥塵。胡有財慢條斯理地從腰間摸出火鐮，點燃煙袋鍋，青煙嫋嫋升起：“讓第三大隊套鎖子甲巡田，其餘人照常下種。”
“告訴那些新兵崽子，羅刹人想嘗新麥，得先問過咱們手裡的家夥，何況咱們綠水書院的野戰軍你以為是吃素的？他們靠近不了咱們就被趕跑了。”
他忽然抄起插在田埂的燧發槍，槍管還帶著泥土的溫度。
眯起眼睛瞄準百步外的沙雞群，扳機扣動的瞬間，鉛彈劃破熱浪，驚起正在偷啃玉米種的旱獺。
毛茸茸的小家夥直立起身子，前爪慌張地揮舞，逗得田頭的士兵們哈哈大笑。
“瞧見沒？”胡有財把發燙的槍托往地上一杵，“羅刹人的馬隊還沒這旱獺機靈。等咱們的小麥熟了，就用打穀場當演武場，教教他們什麼叫‘麥浪藏兵’！”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蒸汽機車的轟鳴，滿載原木的車箱正沿著新修的鐵軌駛來，煙囪噴出的白霧與天邊的晚霞融成一片。
七月的貝加爾湖北岸，蒸騰的暑氣在炮管間扭曲成詭異的波紋。
王衍生握著望遠鏡的手掌沁出薄汗，鏡筒裡，草浪翻湧的平原上，四十門精鋼火炮如蟄伏的巨獸，黑黝黝的炮口早已鎖定遠方天際線。
"告訴三營，把絆馬索塗上魚油。"他用袖口擦了擦鏡片，"再撒些鐵蒺藜，讓那些羅刹馬蹄子嘗嘗大明的獵豺之道。"副官應聲而去，腰間的牛皮水壺隨著步伐撞擊出清脆聲響。
王衍生轉身靠在冰涼的炮架上，望著漫山遍野忙碌的士兵，突然笑出聲來："當年偷偷投靠了綠水寨，在山上種兩畝山田，哪想過能指揮上萬大軍？"
他的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槍把上的花紋，那槍把上的花紋是他一筆一筆刻上去的，"那時候連鳥銃都摸不到，現在倒好，能拿這鐵疙瘩給羅刹人送煙花。"
話音未落，滿臉煙塵的觀測手像顆炮彈般從了望塔滑下，落地時濺起一片碎石："旅長！羅刹前鋒到了五裡坡！"
他胸前的銅哨隨著喘息晃動，"騎兵兩千，步兵緊隨其後，看樣子是要強行渡河！"
王衍生掏出懷表，表蓋上的龍鳳浮雕在陽光下閃爍。
他盯著表盤上跳動的指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放他們過河。等輜重隊進雷區再關門——告訴埋雷的兄弟，把連環雷的引線延遲弄慢一點，我要讓羅刹人聽聽大明的迎賓曲。"
忽然，一陣濃鬱的肉香隨風飄來。
王衍生抽了抽鼻子，尋著香味望去，隻見炊事班的炊煙正從後方營地嫋嫋升起："炊事班在烤鹿肉？"
他扯開嗓子喊道，"給炮兵陣送四十斤去！告訴他們吃飽了好瞄準，就說這是給羅刹人準備的餐前甜點！"
士兵們哄笑起來，緊張的氣氛瞬間被衝淡。
炮手老周擦著炮膛抬起頭："旅長，要不要留兩塊？等打退羅刹人，咱也來個慶功宴！"
"通知炊事班，吃過飯後馬上準備晚上的慶功宴，就說我要讓士兵們敞開了吃肉！"自從來到這貝加爾湖畔，山長說不走了，就在這裡駐紮下來，這段時間他們就獵了無數的獵物。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好地方，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哪像綠水寨時期，那時山長成立個打獵隊，打了三兩頭野豬就牛哄哄得不得了，與現在一比，誰還看得上那兩頭小野豬。
王衍生收回那飄遠的思緒，"等把這群紅毛子趕回冰窟窿，老子請全團吃涮熊肉！"
他的目光掃過整齊排列的火炮，突然提高聲調："兄弟們看好了！讓羅刹人知道，貝加爾湖的北岸，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隨著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忙碌起來。
有人往炮膛裝填火藥，有人調試瞄準器，還有人將一桶桶魚油抬向河岸。
而在數裡之外，哥薩克騎兵瓦西裡緊握著馬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的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鼻息噴出的白霧在悶熱的空氣中轉瞬即逝。
遠處的貝加爾湖北岸看似平靜，隻有零星的炊煙升起，卻讓他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看到那些草垛了嗎？"瓦西裡身旁的老騎兵尼古拉眯起眼睛，"上次在古爾湖，明軍就是藏在這樣的草垛後麵，突然開出會噴火的鐵疙瘩。"他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聖像吊墜，嘴裡念念有詞地祈禱著。
瓦西裡咽了口唾沫，試圖驅散心中的恐懼："可長官說，明軍主力都在南岸！這裡不過是些種地的農夫......"他的話音未落，一陣悠揚的梆子戲唱腔突然隨風飄來，混雜著烤肉的香氣，刺得他鼻子發癢。
"聽見了嗎？"尼古拉突然勒住韁繩，"他們在唱戲！還烤肉！"老騎兵的眼中閃過一絲憤怒，"這群東方人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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