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吳回頭,向瑪瑞卡打了個招呼,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教授如此勤奮,在回收夕殉道及離婀王的“裁縫金剪”後,就一直同其麾下逝者,窩在從貨倉改造出的實驗室中不斷做著實驗。
和左吳與艾山山亂來的機房甚至隻有一牆之隔。
夫妻倆偶爾分出勝負,其中一人衣衫不整的從機房狼狽出逃時,撞見過在沉思的瑪瑞卡幾次。
有時,教授是獨自靠在星艦走廊中默默思索;有時則是在與逝者們激烈爭執,不放過三台“金剪”任何可疑的地方。
撞見左吳或者艾山山時,他們也隻會會心一笑,自覺走開,討論的聲音卻一刻不息。
這時,左吳總會低頭看看身上的汙糟,覺得有些自慚形穢,回去開始二輪作戰,也不忘和海妖交流一下看法,感覺自己好像也有所升華。
總而言之。
教授的研究持續到了現在,也絲毫沒有停下的征兆。
左吳對其也沒有來自血脈天生的厭惡,當然不會吝嗇對教授的尊重。
他也沒忘記瑪瑞卡也曾承諾,說其存在星海聯盟的財產,隻要不是對建設黃金鄉有用的,將全部拿出,用以作為搭船的報酬。
可不能算了,和厭惡與尊敬,或者貪財之類無關;瑪瑞卡和夕殉道一樣,都是自己偏向朋友的客人。
一方收報酬,一方不收,沒有這種道理的;左吳不能因為個人好惡,在這種問題上展露明顯偏向。
唯一能做的,就是教授在研究時,做一切事情都儘量小聲,給其創造一個安逸的環境。
教授主動走出研究室,好像還是近來的頭一次。
瑪瑞卡記得自己的承諾,想要儘快報答,似乎比艾山山貪財的急迫要更甚數分;又環視一圈眾人,好像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們……就沒有一個在星海聯盟有過業務往來,或者生活過一段時間麼?”
“又不真的是亡國土著,極為缺錢;或者真像那些‘挖掘’遺產的礦工們一樣,連個方向性都沒有,才要老老實實等上這麼多個零的隊伍,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瑪瑞卡不知因何原因,好像真的有些急切,連語速也快了許多。
但這教授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搖搖頭,迅速恢複冷靜
“抱歉,我隻是想說,沒法插隊是真,但我們也有折中方法。”
“我們可以請個律師的。”
律師?
左吳,夕殉道還有鈍子麵麵相覷,這個詞對他們仨來說實在有些遙遠。
死寂星球是蠻荒邊境,鈍子原是管理型ai,有兼任星區總督的職責。
帝聯法律對她來說隻要遵守最重要的幾條原則,便無需太過理會。至於殖民地的臨時法條,更是她隨手就能更改,忽悠眾多執法者也不會有任何壓力。
而到了靜謐行星,接觸的要麼是端木平流層,要麼是羿裔斯將軍,都是特權階層中的特權階層,乾的事情就算再於理不合,政府都會自己找理由,為他們遮掩。
唯一具體使用過法律的,也隻有在進入帝聯腹地時,為了幫列維娜以及金棉而鑽的空子;現在想來,恐怕還是“純血人類”這個身份了頗大的助力。
總而言之。
法律在權力和政治麵前,連廢紙都不如;把舞台放大到銀河之間,更是如此。
它是道德的兜底,也是社會能平穩運行的最基本規範。
可是在星海聯盟這麼個無數種族彙聚一堂,無數道德無數規律交織彙聚,被龐大政權當做角力舞台的地方,哪有什麼通行的道德,或被大多數人認可的規律?
就像海星罐頭這件事,許多文明認為進食智慧生物是犯罪。
可,不是有更多生靈已經屈服於海星們那甜美無比的味道,讓罐頭的銷量頻頻攀高;
又或者進食異類,本就是某些種族的文化中,無可爭論的正義。
多少戰爭是由於這種幾乎無法調和的矛盾所產生的?
星海聯盟就是這麼個不可調和的大家夥們彙聚一堂的地方,不見麵便打出狗腦子已經實屬不易。
這裡若真有什麼通行的法則,左吳覺得那法則要麼無比混沌,就是些車軲轆話,怎麼解釋都行得通。
要麼,便是兩個字便能簡單概括,顯得有些冰冷——就是“利益”。
在這種地方,居然會有律師?
他們到底是強權的玩物,各個政權為了宣揚自己的價值觀,從而選出的代言人;
還是擅長交際,能在無數種族中長袖善舞的掮客?
左吳咧嘴,將自己的疑問問出,心裡一點也不打算信任這什麼律師。
而瑪瑞卡則是歪頭,尤為艱難地總結出一句話
“這裡的律師……我隻能說他們是非常純粹,純粹地追求自己的正義的人;你要說他們無比混沌,倒也不錯。”
左吳搖搖頭“幫咱們插隊,也是某些律師的正義麼?”
“不全是,至少有些律師的正義是不惜一切代價賺取咱們的傭金;考慮到純血人類留下的財產應該無比豐厚,那我們多委托幾個,總是沒錯。”
聽著有關“混沌的職責”,覺得萬事萬物總該有明顯邊界,總該各領天職的姬稚像神經過敏般,緩緩踱步而來。
人馬娘已經開始對這些律師感到皮膚發癢,馬身的肺鼻不屑地打響數次
“嗤,希望他們真如您所說,有所堅持,不是什麼‘靈活’的小人,我們要去哪找他們?不會要拿著厚禮,登門拜訪吧?”
瑪瑞卡聳肩“放心,我有幾個相熟的律師,用視界聯係就好……左先生,關於請律師的預算……?”
左吳聳肩“您看著來,彆把咱們的家底一下掏空就行。”
否則自己就要被丟到恒星上去打滾了。
“了解。”
而姬稚的神經過敏又嚴重了一些,她頭頂的耳朵快速轉動,咀嚼著教授剛剛的話。
——瑪瑞卡相熟的律師?
她飛快瞥一眼左吳,清清嗓子“教授,冒昧問一下,您相熟的律師性彆是?”
“噢,無需擔心,”
教授踮起腳尖,眼角含笑,拍拍姬稚的肩膀“我認識的律師都無比純粹,至少,他們應該不會願意離開這片無比便於追求他們各自‘正義’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