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星球在千百年的加速後,關閉發動機,靠慣性在宇宙中緩緩遨遊;它就是一顆無比碩大的隕石,若放任不管,足以在其墜落的地方引起海嘯天崩。
包括它前方,那正以百年為單位興建而起的奇觀巨構。
奇觀也並非不知道它會被摧毀,隻是和那顆星球一樣,不到達目的地或未到徹底建成的那天,無論如何也無法停下各自的腳步。
哪個更震撼些?
左吳偏心地認為是星球上的文明更不容易些。
他們依靠行星發動機,而不靠超空間航道,那將其母星的速度推動到光速的百分之一,都是一種了不得的壯舉。
……等等。
左吳開始有些頭大,雖然眼前的男人在優雅中信心滿滿,但還是有說不通的地方。
按勾逸亡所說,他的文明沒有發現超空間航道,應該是個沒有升入銀河的土著文明無疑;幾百年過去,甚至依然在和預定要相撞的奇觀遙遙相望。
可是。
即便是昔日的地球,某些生靈僅僅進行的是大陸級彆的遷徙,也會受到原住民的敵視和排擠。
換位思考下,那些聯合起來,為了修建奇觀拚儘一切的星際文明,忽然觀測到一個緩緩貼近即將把他們百年心血毀於一旦的星球;
其上還有個衣衫襤褸不知從何而來,唯一能看出它是個其在千年於冰冷太空的虛無旅途後,無比饑渴急需補給的土著文明後,會做些什麼?
恐怕沒有把他們當做難民,好心接納的閒情逸致。
就連熊孩子在沙灘上玩鬨時,苦心搭建的沙堡若被路過的人踩毀,不也是會炸毛的麼?
星際文明對土著文明幾乎是予取予求,帝聯的“堅壁清野”計劃一直以來的順利就是證明,唯一的意外就是碰上了鶯歌索這個硬茬。
反過來說,除了鶯歌索外,其他遭受堅壁清野的文明,全都在中子滅殺的人道關懷下,默默消亡了。
所以。
能修建星際奇觀的文明聯合,即便已經特化的社會結構不太擅長戰爭,但怎麼也不該會被土著文明騎在頭上欺負。
實在不行,找帝聯之類的政權借一台滅星武器,衝著緩緩前來的行星來上那麼一發,不是什麼都解決了麼?
並不是所有政權都像帝聯一樣一年到頭總在打仗,可滅星武器這樣的戰略威懾又必不可少。
想來這樣的政權會十分樂意讓自己的武器活動活動筋骨,震懾一下雖有矛盾但還不至於馬上動手的宵小,還能賺上一筆不菲的酬勞。
可是。
那些傾儘一切修建奇觀的星際文明,麵對心血受到威脅,作出的選擇居然是來星海聯盟打官司?
官司的事由,還是一個曖昧不已的“預備交通肇事”?
被訴訟的主體甚至不是那星球上的文明,而是不知在這窩了多久,一心一意開拍賣會,連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的勾逸亡?
左吳揉揉眉心,向良骨伶搭話
“良骨小姐,我問你,如果一個餓了許久的瘦子在荒漠中,默默走向一夥凶神惡煞全副武裝,有弓弩有槍支的壯漢,目的是砸掉壯漢們好不容易挖出的水井;”
“可凶神惡煞的壯漢居然不直接動手,而是喊幾個夥伴小心翼翼地去鎮上報官,這意味著什麼?”
良骨伶看了左吳一眼,默然片刻“……隻能猜那位瘦子不簡單,左客官,你也是這麼想的?”
“預備交通肇事?這罪名即便定格宣判,也就是把當事人找出來,向即將成為受害者的人當麵道歉,再做出一些象征性的賠償而已!”
“小伶也隻能猜,勾先生所創造的文明,根本不是什麼普通的土著文明,其能力也一定被那些正修建奇觀的文明深深忌憚!”
律師有些激動地說完,微微站起,又重重坐回位置嗤笑一聲“當然,前提是勾先生說的是事實,這些小店根本沒有印象的事也不是他的妄想。”
左吳搖搖頭,他不覺得勾逸亡的話是瘋言瘋語。
按之前的比喻,接近那群挖井壯漢的不是什麼瘦子,而是一台精悍的坦克車,這才能合乎邏輯。
左吳吸氣,終於收起了所有的懶洋洋,看勾逸亡的眼神也頭一次像在打量一個真正的神靈。
他為什麼會有針對一件事,不同時空的記憶?
和初丹天使結合的白艾斯,找到的第一個天然神靈為什麼會是他?
左吳覺得千頭萬緒中,還差那麼一點點的線索。
就差一點點。
初丹天使?對了,天使第一次說他們是由“器具大人”庇護時,是怎麼說的?
視界中存儲於本地硬盤的錄像調動,得益於遇到天使後,左吳一直在錄像,留下的影響資料極為完整也極為寶貴。
找到了。
她說——
“我們是器具大人庇護的初丹靈族!百萬年前,與我們交手的是時之蟲,是灰蠱,是維度惡魔的機械屍潮!”
時之蟲?這個單詞當時聽起來就頗為紮耳,隻是時間過得太久,印象有些不深了。
單詞中帶著一個“時”字。
勾逸亡看上去也擁有不同時空的記憶。
若自己不是純血人類,左吳倒更傾向於這一切的一切就是個巧合。
可畢竟氣運加持,坐著聊天和隨意聯想,所獲得的都是關鍵信息;作出的猜想也大概率命中靶心,不也是氣運的體現?
左吳一下子無比懷念那群正替自己潛入虛空的科技獵人,慣於挖掘古代墳墓的他們或許對這失落的單詞有所印象。
說起來初丹天使口中的灰蠱,好像已經被科技獵人發現了,還和燎原交易,得到了讓以太龍的體型小型化的技術,兜兜轉轉,讓黛拉體內混雜進巨龍的基因的。
那他們知道時之蟲的線索,應該也是
不去想了,直接問吧。
左吳的背脊靠在椅子上,隻是腰部仍然有些緊繃,斟酌語句,緩緩開口“勾先生,你知不知道時之蟲?”
勾逸亡一下子又陷入迷茫“記得?不記得?模模湖湖的,有些印象……”
左吳咂舌,這指望不上了,隻能抓抓頭發,換個問題“那,你把鶯歌索人作為壓軸,有什麼意義?創神檄文這能溝通虛空的武器,就是你的目的?”
“你想溝通虛空?”
話音剛落。
勾逸亡的眼神雖然渾濁,但一下子湧上了一抹難以掩蓋的堅毅
“溝通虛空,是的,溝通虛空;我想,我想!溝通虛空是我作為神靈的本職工作,我一定要溝通虛空!”
“可溝通虛空做什麼?”
“我要我的陶沃姆之杖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
他忽然無比驚恐地看向台上,此時,幽暗中忽然照起一束聚光燈。
一名傷痕累累的虎形獸人,正虎步龍行般,緩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