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良骨伶回答,對自己的話笑了下。
這又是法律的痛點,它是如此短視,縱然能審判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了它框架的狂人,可並不代表它就是正確如斯。
甚至曆經時間的檢驗後,最終會證明法律與連帶的道德譴責才是錯的那一個。
在釋文爾的推動下。
海星人確實成了居住於此數光年範圍內數量最多的族群,罐頭越暢銷,對新口味更渴望的地方更是如此。
若將讓同胞遍布銀河可以類比為開疆拓土,那裁判長之於海星族群的功績,已經不下於其文明中產生的任何帝王將相——
而帝王將相也有主人,就是他們體內的基因;基因更是隻想複製自己,播撒自己的自私者。
若基因有靈,說不定會一反它們的自私,對釋文爾給予無比康慨的褒獎。
釋文爾不需要褒獎,狂人雖然渴望得到認同,但就算隻有他一個人也算足夠。
沉默又降臨,研究的過程就是如此的枯燥與難熬。
人馬娘還在那邊飄動。
艾山山已經在古畫晴空中打起瞌睡,雙腳因為坐了太久有些發麻。
因不忍看著一個個本該鮮活的智慧生物被送入屠宰場,而咬牙出門的列維娜又走了回來。
精靈獨臂握著拳頭,鐵青著臉順著“世界樹”的檢修通道往深處走,想記下其中的一幕幕,這是屬於她自己倔強的戰鬥。
良骨伶的下巴搭在欄杆上,腦海中想通的事情越來越多“裁判長,你在聯盟接納骨人,也是看中了我們被養殖的潛力?”
釋文爾還是默默點頭“我所認為的文明與生物的同時滅絕並非空談,而既然我同胞這樣,以罐頭為形式的推廣行得通,我當然想將這份成功複製一份。”
“畢竟,每多一種能更繁多的生物,就是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可能到來的大滅絕中,多一份可能。”
“否則,若幸存下來的隻有我的同胞,那還真是一片無聊的銀河;可惜你們骨人的繁殖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良骨伶又笑了下“你就這麼篤定你的同胞就是最後能幸存到最後的一份?”
裁判長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隻是個妄圖行使萬年大計的俗人,因為是俗人,想不到除靠美味推廣養殖以外的其他方法,也無法將各類情況預料得麵麵俱到。”
“或許萬年之後我所做的一切可能會是失敗,但目前隻是個俗人的我,沒辦法去想象和謀劃這麼久的事,也隻有著眼於眼前,朝我所認定的方向前進。”
“所以,我也……不可能活不到萬年以後,我必須假定我的一切終將成功。”
隻是假定而已。
左吳聽著朝自己左右耳飄來的話,忽然明白了釋文爾為什麼會一直摩挲著欄杆,又一直麵無表情。
不需要等到“萬年以後”,今天鈍子的研究成果,可能將釋文爾所做的一切宣判死刑。
因為創神檄文的設計圖已經泄露,按麗槲所說隻要對流散在外的鶯歌索人稍好一些,任何文明都可能拿到其設計圖紙。
而拿到設計圖的人,甚至需要派出幾個不入流的暴徒,便可能將還在不斷生產罐頭的工廠,變成能毀掉一個星係的炸彈。
就如麗槲這樣,隻是個處於原子時代土著文明的流亡者便行。
如此風險,稍有明智的政權大概率會選擇關停工廠。
隻有寥寥為能量幣侵蝕到骨子裡的小政權或許還會堅持生產,罐頭將成為真正的奢侈品,又慢慢淹沒在銀河的廣袤和無儘的時間中,成為一段終將失落的傳說。
這和釋文爾畢生所求,渴望在萬年之後,甚至隻是個俗人猜想的“大滅絕”所檢驗的意誌,將就此破滅。
造化弄人,一切的一切都是“創神檄文”這種簡易得不行,可威力又如此碩大,根本不講道理的武器出現了而已。
帝聯因創神檄文失去了寶貴的巨構,釋文爾又可能因它失去一切努力。
沒什麼不公平。
釋文爾內心早已想通,可麵無表情之下,握欄杆的手卻越來越緊。
等等。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我還沒有輸。
一切都還隻是我的假設,創神檄文會因屠宰場引爆的隱患,可能輕而易舉就會排除。
這樣,隻要回報還大於風險,海星人仍可憑借數量去開疆拓土,可以熬過有可能是我臆想的大滅絕,可能的,可能的!
釋文爾捏著欄杆,還肉乎乎的手又一次暴起青筋,可欄杆沒有絲毫變化,一如大多數生物有脆弱的身體,麵對金屬造物就是那麼無力。
可生物偏偏想以這麼脆弱的身體和並不聰慧的大腦去挑戰“萬年”。
說不清是狂妄還是勇氣。
而這時,左吳的眼睛忽然張大了一些。
他伸出手指,往釋文爾頭上已經被歲月磨鈍的角上輕輕彈了一下“彆愁眉苦臉的,我家鈍子研究的初步結論出來了。”
釋文爾點頭“我想聽。”
嗓音無比沙啞,飽含壓抑了太久的期待。
左吳點頭,繼續開口“忿怨產生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有人往工廠的培養液中,注入了一段音頻電信號,大概是你們海星人的《動物世界》。”
“視頻中有藍天,有白雲。”
“可音頻被注入的時間應該是很久以前了,麗槲隻是利用了這一點。”
“這種信號本來也沒什麼影響的,可你們海星人當中很久很久以前產生的變異個體,產生了能將培養液中的信號接收到腦海中的‘進化’。”
“遙遠以前的那個海星人應該早成罐頭了,他留下的能接收電信號的變異基因,已經被廣泛地傳承,現在於罐頭的各個口味中都找到了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