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何存真茫然,龜息之法是他踏入修煉之途時便已經掌握的法術,可以屏息數月乃至數年,現在來到天上才多久就支撐不住?
是自己的法術在失效?!
黛拉卻已經有所推測,因為之前左吳麾下的科研團隊中的一個成員,已經出於私人興趣,將這裡的法術原理給研究了一個遍,蟲娘瞥過一眼報告,下意識記得其中的關鍵。
蟲娘吼道“快,快降低高度!你的什麼龜息之法是假的!隻是在月亮上生產了一個小型呼吸泵,又傳送到你的肺裡而已!現在大概是你使用這呼吸泵的權限被人關了,再不下去,你會憋死的!”
何存真臉已經有些發紫“誰,誰關的?”
還能有誰?
黛拉輕聲“隻有這裡的皇帝能做到。”
皇帝是月亮之主,月亮上有維持著整個星球修煉者們術法的工廠。而無智灰蠱並沒有收走皇帝管理月亮的權限,皇帝還是對所有修仙者的修為和術法之類,有絕對的支配權。
沒辦法。
何存真隻能降低高度,在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後,怒意陡生,他運起可以直接聯係皇帝的功法,大聲質問“為什麼?!”
原本他不指望能得到什麼回複的。
卻沒想到真的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是皇帝,皇帝的聲音裡也有疲憊“……你撿到個殘骸,她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了?”
何存真愣了下,搖頭“她告訴了我銀河是什麼,與上古時期的典籍記載相符,憑什麼我不能信?還有龜息功法的事,都和她說的一模一樣。”
“……陛下!若您真的想要取信於我,那請您告訴我,之前我們一次次並肩向天空衝擊,是不是我的幻覺?我們與您一起對抗的災厄,又究竟是什麼東西?”
“不必,”皇帝的聲音冰冷又意興珊“我可以告訴你,你手上殘骸說的話都是真的。”
何存真默然,片刻後,緩緩吐出一口氣“那請問,陛下您為什麼奪走了我的修為……不,是關掉了我的權限?”
“因為這是對你好。”皇帝說。
“對我好?!”何存真驚訝。
“你的記憶沒被無智灰蠱重置,這是你的幸運。但是,新的無智灰蠱就要來了,它若看到了你處於設定上不該達到的高度,就一定會把你直接抹殺。”皇帝這麼說。
黛拉也在看何存真。
他又出乎了一次黛拉的預料,隻見何存真好像有些欣喜“等等,陛下,請問和我一樣,記憶沒被這什麼無智灰蠱重置的同道,究竟有幾人?”
“不多,二三十人而已,”皇帝冷冷“他們中絕大部分聽了我的解釋後,就乖乖回到地麵上去了。我會給他們升官發財,給他們提升境界的權限。何存真,你到地麵上後,我可以給你一模一樣的東西。”
而何存真隻是搖了搖頭“陛下,回到地麵上去的,隻是‘絕大部分’嗎?”
“……對,有兩人還一直在嘗試突破天空的界限。我沒理,有一個已經墜落地麵直接摔死了;”皇帝說“彆怪我,自己摔死真麼都比被無智灰蠱抹殺重置要好的多。”
何存真卻搖了搖頭,隻是輕聲說了一句話“太好了,吾道長不孤。”
他又抖了抖星艦,繼續向上,恢複高度。
皇帝在那邊的語氣已經沒有任何起伏了“你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你會被無智灰蠱抹殺,你看到的也一定隻會是地球博物館。銀河對我們來說就是不存在,你被抹殺後,看到的結果也帶不下來!”
“但是你做的這些無意義的蠢事,是會引起無智灰蠱的警覺的!若因為你,讓新的灰蠱對我們的思想發起‘搜山檢海’又怎麼辦?到時候,我們就真的會成為永遠隻知道修仙修煉的,主題樂園的參觀品了!”
“所以,為了我們大家好,你最好趕緊給我下來!”
此時。
窒息的感覺又一次在何存真心頭浮現,他咬了下牙齒,輕笑
“陛下,您是不想讓我們成為隻知道修煉的參觀品嗎?那我問您,您瞞過了無智灰蠱,讓它以為一切正常便離開後,打算什麼時候向世界公布真相,又想什麼時候給我們說說銀河,什麼時候帶我們走進太空呢?”
皇帝愣了下。
“……進入星空是百年大計,千年大計,”他好像有些心虛“我相信後人的智慧。”
何存真忽然笑了下,他已經吸不到任何空氣了;窒息的幻覺讓他想起了自己修為低微時,為了搶奪任何一點資源,所做出過的那些爾虞我詐,何其殘酷,卻讓他腦袋靈光。
什麼後人的智慧?若不爭朝夕,就是壓根不想改正。
哈,對皇帝來說,沒人染指的星空才是好星空。若所有求道者都將太空當做目標,那第一個目的地不就是月球。見到了上麵的加工廠後,皇帝還能保持對大家修為的絕對控製嗎?
何存真沒有切斷與皇帝的通信,而是低頭對手上黛拉的殘骸說“我們走吧,我等不及看看星星了。”
黛拉慌張,邏輯混亂“啊,啊!我……我想你最好先服個軟?你上去後應該確實看不見銀河,因為你一點沒有準備。”
“沒關係,不是你說的嗎?不試試看怎麼知道,說不定就看見了呢。”何存真說。
“可是,看見了也沒用啊!你打破了這裡皇帝的底線,就再也不能回到地麵了。你看到的成果無人知曉,你的行動也沒人見證……”黛拉的語速越來越快。
何存真的臉已經有些發紫,但他還是一派輕鬆“沒關係,你會知曉,你會見證。”
而黛拉的殘骸一下子暴跳如雷
“我也知曉不了,見證不了!我隻是寄宿在這塊殘骸裡的一點殘響!我的本體不在這裡,等殘骸徹底崩解,這點殘響也會跟著消失,我的本體怎麼可能記得你乾過的事!”
“我記不得的!”
何存真愣了一下。
他已經接近能夠呼吸的極限,便又一次將頭低下,似乎是打算把懸念留到最後。
他說“你記不得啊……真可惜。但也沒問題,你……是叫黛拉,對嗎?恕我倚老賣老,我好像知道了個道理——”
“剛才,皇帝說他是對我好,我可不願認;但你也在對我好,我卻很感激。其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差彆?隻是因為我的皇帝包藏禍心,而你很真誠真摯?好像不止。”
“又或者說,是因為你對我的好是順了我的意,而皇帝對我的好卻是為了滿足他的私心?也不是啊,你們分明都在阻止我繼續走向天空去。”
“所以……我想,黛拉,我感激你,是因為你留給了我一個可能的未來,而皇帝卻一點希望都沒留吧。”
未來?希望?
黛拉咬牙“你窒息而死後,還談得上什麼希望和未來?”
“不一樣的,”何存真搖頭“留在地上渾渾噩噩,像被關在牢裡;和見識了外麵的寬廣後,總是不一樣的吧。”
“哈哈,我想起我小時,為什麼想要修煉了——因為我看到了我的前輩乘坐飛劍朝我頭頂掠去,我覺得他們看到的風景一定比我更遠。”
何存真心中陡然橫生一股豪氣乾雲,他想說什麼,勉力擠出肺裡最後一絲空氣“現在,換做我在天上飛了,而那些前輩們呢?哈哈,哈哈哈!”
“他們還在地上爬!”
順著這股氣勢,何存真抬起頭來,凝視天空,榨乾了最後一絲體力。
他隻能依稀聽見黛拉的聲音在耳邊響“你……你看見了什麼?”
“我沒看見銀河。”
我隻看見這個世界果然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