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凖沒有卸甲,一身戎裝走進了皇宮,幾個月來的風餐露宿、軍陣操勞讓他兩鬢發白,精神也有些萎靡,但那雙極具特色的鷹隼眸子依舊亮的刺人。
環顧朝堂,掃視群臣,寇凖開了口。
“朝堂斷然不能承認駱楚政權的法統,除了打下去,朝廷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打?拿什麼打?”
作為寇凖的政敵,王欽若在這件事上依舊選擇了和寇凖作對,他了出來指摘道。
“寇太師早前為了禦敵契丹,甚至不惜放棄東京城,城頭變幻大王旗雖然是詐敵之計,事以澄清,但卻也讓河南地方各州府、赤縣錯誤的以為社稷蒙塵,致使官員、百姓倉皇出逃。
荊湖北路本是抵禦駱逆之前線,也因此紛紛不戰而降,如果官家和朝廷再不還都東京,那山東和兩江皖浙可就都丟了。”
長安雖好,但是離著江南各省遠啊。
中央的控製力一旦下降,那麼和丟了沒有任何區彆。
現在宋廷上下迫切需要解決的頭號問題,就是還都,回到東京。
“不和談,那就必須要剿滅駱逆,朝廷才能還都,太師需要多久才能剿滅駱逆。”
寇凖失語,實話實講。
“駱逆羽翼以豐,本相亦無絕對把握。”
“那太師為什麼還要攔著陛下還都。”
王欽若抓住了機會,發難道“現在鎮守東京的是太師義子寇仲,但早前寇仲就因山東追剿駱逆不利,致使賊酋囹圄脫逃,猛虎出柙,被朝廷褫奪了一切官爵成了白丁,太師緣何讓一個罪臣來擔任衛戍京畿的重任!”
萬事最怕翻舊賬,兩口子過日子如此,國家亦然。
這王欽若一翻出舊賬來,趙恒的麵色便難看許多,再看寇凖,已是皺起眉頭。
“宗廟都在京畿、太祖太宗的陵寢也在京畿,陛下,一定要還都啊。”
主和派累了,他們現在隻想回到東京城,回到自己的親朋故友身邊,而不是在這長安天天提心吊膽,早前東京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時候,不知道把他們嚇成了什麼樣子。
連做夢都是叛軍攻陷長安,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懸在城門樓上。
那淋漓的血色恐怖,嚇破了他們的膽子。
而現在搬出宗廟陵寢,也讓趙恒有了和談還都的台階,剛打算開口,便聽到寇凖的聲音。
“陛下!若陛下執意和談,如何對得起這些年為朝廷平叛而陣亡的十幾萬三軍將士,他們是為了替朝廷效命鎮壓逆賊而亡的,而現在,朝廷卻認了駱逆偽楚的政權法統,那不是把他們全賣了嗎!
陛下啊,澶州之盟朝廷已經賣了河北,現在還要與逆賊盟約,出賣湖南、江西嗎。”
“寇平仲你放肆!”
趙恒被氣的兩眼發黑,指著寇凖身影搖晃,連著百官在驚嚇之餘也是對寇凖大加喝斥。
“寇凖,汝是要學王莽、董卓乎?”
此時的寇凖也是橫下了心,不管不顧的跪在地上,頓首道“臣請陛下三思,和談絕不可行,如陛下一意孤行,臣,請辭!”
“請辭?”趙恒一怔,而後冷笑起來“汝以辭官而脅朕焉?”
“臣不敢。”
“汝覺得朕不敢殺你嗎!”
趙恒的調門猛然抬高,喝罵道“寇凖,你欺朕太甚了,來人,把這個僭越欺君的逆臣拿下,褫去官袍打入大牢,候斬!”
皇帝這是氣糊塗了?
大家夥雖然都罵寇凖,但可從來沒有想過要害寇凖的命,尤其是這個節骨眼上。
張耆一把拉住趙恒,小聲念叨了如此一句。
“陛下,東京可還在寇仲手裡攥著呢。”
這個時候殺寇凖,這不是逼著寇仲降楚嗎。
到這一刻,寇凖也明白,自己算是又著了駱永勝的道,若是他在國書之前先到長安,那麼當然有的是辦法阻止和勸住趙恒,但國書先到,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百官在趙恒的心裡種下一顆還都的種子了。
此時此刻趙恒還都的迫切之心根本難以勸動。
自己硬剛正麵來勸,丟官棄職已成必然,甚至很有可能會死。
而一旦趙恒殺了自己,那麼寇仲就會帶著東京投降,駐守河洛險要一帶的二楊也很可能會背叛朝廷。
那個時候,大宋一樣會亡國。
自己回長安就和當場駱永勝誆騙孔延世來東京一樣,從人到的那一刻開始,大宋就輸了。
狗梟雄,是真賊啊。
而出奇的,此時的寇凖在心裡罵完之後反而沒有多少對駱永勝的惱恨。
這樣的君主,確實要比趙恒更適合統禦天下。
兩君相較,高下已分。
寇凖閉上了眼睛任由禁軍把自己拉下去,但在離開殿閣的時候,卻還是駐足下來,甩開左右禁軍的鉗製,向著殿中的趙恒拜了下來。
非常嚴肅的三叩首。
這一刻,他走的義無反顧,走的再無留戀。
大宋,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