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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的修撰,是“述而有作”的最高體現。孔子“因史記作《春秋》,上至隱公,下訖哀公十四年,十二公”《史記?孔子世家》),看似隻是記錄曆史,實則“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讚一辭”,通過“微言大義”褒貶善惡,如“鄭伯克段於鄢”責其失教,“天王狩於河陽”譏其失禮。這種“述史見義”的方式,使《春秋》成為“禮義之大宗”《史記?太史公自序》),實現了“述”與“作”的完美統一。
五、述作之辯:曆史上的傳承與創新
戰國時期的墨子,以“述作並重”挑戰儒家的“述而不作”。他在《墨子?耕柱》中明確主張“吾以為古之善者則述之,今之善者則作之,欲善之益多也”,認為傳承與創新同樣重要。墨子本人既“述”夏禹之道,“背周道而用夏政”《淮南子?要略》),讚揚大禹“沐甚雨,櫛疾風”的治水精神;又“作”新說,發明“兼愛”“非攻”“尚賢”等理論,甚至親自“作木鳶”飛行器)、“作連弩車”守城器械)。這種“述作並舉”的態度,使墨家在戰國時期與儒家並稱“顯學”,也推動了百家爭鳴的學術繁榮。
漢代的董仲舒,通過“述經作注”實現傳統的創新。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漢書?董仲舒傳》),表麵上是對孔子學說的“述”,實則融合陰陽五行學說,對儒家經典進行創造性詮釋。在《春秋繁露》中,他以《春秋》“春王正月”闡發“大一統”思想,從“天人感應”解讀災異現象,提出“三綱五常”的倫理規範。董仲舒的“作”不是憑空創造,而是“以經解經”——用儒家經典解釋現實問題,正如他在“天人三策”中所言“《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使儒家思想適應了漢代中央集權的需要,成為官方哲學。
宋代的朱熹,以“四書”體係重構儒家傳統,展現“述中求作”的智慧。他認為“《大學》是為學綱目,先通《大學》,立定綱領,其他經皆雜說在裡許”《朱子語類》),將《大學》《中庸》從《禮記》中抽出,與《論語》《孟子》合編為“四書”,並作《四書章句集注》。在注釋中,朱熹既忠實於原文述),如釋《論語》“學而時習之”為“學之為言效也。人性皆善,而覺有先後,後覺者必效先覺之所為,乃可以明善而複其初也”;又融入理學思想作),將“格物致知”解釋為“即物而窮其理”。這種“述作結合”使“四書”取代“六經”成為科舉考試的核心內容,實現了儒家思想的宋代轉型。
明代的王陽明,以“心學”詮釋經典,體現“作不離述”的特點。他反對朱熹“格物致知”的向外探求,主張“心即理”“致良知”,認為“六經者,吾心之記籍也”《傳習錄》)。這種觀點看似與朱熹對立,實則是對《論語》“為仁由己”“我欲仁,斯仁至矣”的深度發揮。王陽明解讀《大學》“格物”為“格心之物”,“致知”為“致吾心之良知”,雖偏離傳統注釋作),卻緊扣“仁”的核心述)。他的“述”是“以心解經”——讓經典服務於內心的道德覺醒,這種方式使儒家思想從書齋走向社會,成為推動明代社會變革的精神力量。
清代的戴震,以“訓詁考據”回歸“述而不作”的嚴謹。他不滿宋明理學對經典的“空疏詮釋”,主張“由字以通其詞,由詞以通其道”《與是仲明論學書》),強調必須通過文字訓詁準確理解經典本義。在《孟子字義疏證》中,戴震逐字考證“理”“性”“道”等概念,指出“理者,情之不爽失也”,批判宋儒“存天理滅人欲”是“以理殺人”。他整理《水經注》時,通過對比不同版本,糾正了長期以來的經文與注文混淆問題,展現了“述”的科學性。戴震的工作證明:沒有紮實的“述”,任何“作”都是空中樓閣。
這些思想大家的實踐表明,“述”與“作”是文明傳承的一體兩麵:“述”是“作”的根基,確保創新不脫離傳統;“作”是“述”的發展,使傳統適應時代需求。正如樹木生長,根係深紮土壤述)才能汲取養分,枝葉向上生長作)才能獲得陽光,二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六、老彭其人:傳承者的精神原型
老彭的身份雖有爭議,但作為“述而不作”的精神原型,其特質在文獻中清晰可辨。《大戴禮記?虞戴德》明確記載“昔商老彭及仲傀,政之教大夫,官之教士,技之教庶人”,將老彭與“仲傀”並列為商代的“教化者”——他負責向大夫傳授為政之道,向士傳授為官之術,向庶人傳授技藝之法,是知識傳遞的關鍵節點。這種“傳而不創”的角色,與孔子“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從教經曆高度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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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老彭即彭祖,其“長壽”傳說暗含著傳承者的象征意義。《列仙傳》載彭祖“曆夏至殷末,八百餘歲”,雖有神話色彩,卻隱喻著傳承者“跨越時代”的特質——他們如同文明的“活載體”,將前代的知識與智慧傳遞給後世。孔子自比老彭,或許正是希望像他一樣,成為連接“文武之道”與後世的橋梁。《論語?子張》記載子張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孔子正是那個“識其大”的賢者,通過“述而不作”讓“文武之道”得以延續。
老彭的精神在後世的史官群體中得到集中體現。周代的太史“掌建邦之六典,以逆邦國之治;掌法以逆官府之治;掌則以逆都鄙之治”《周禮?春官?太史》),負責記錄曆史、保管典籍,卻“不越位創作”。司馬遷撰寫《史記》,“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報任安書》),看似是“作”,實則“厥協六經異傳,整齊百家雜語”《史記?太史公自序》),大量引用《尚書》《左傳》《國語》等古籍,僅在“太史公曰”部分表達個人見解,是“述而不作”的典範。司馬光編《資治通鑒》,“遍閱舊史,旁采小說,抉擿幽隱,薈粹成書”《宋史?司馬光傳》),嚴格遵循“無征不信”的原則,“其是非予奪,一以孔子《春秋》為法”,同樣體現了老彭式的傳承精神。
清代的章學誠,在《文史通義》中係統闡釋了“述而不作”的理論。他提出“六經皆史”,認為“古人不著書,古人未嘗離事而言理,六經皆先王之政典也”,孔子“述而不作”是“即器明道”——通過闡釋先王的政典來闡明道理。章學誠強調“夫學有宗旨,是其人之得力處,亦是學者之入門處。天下之義理無窮,苟非定以一二字,如何約之使其在我?”《文史通義?浙東學術》),這裡的“宗旨”正是“述”的核心,確保傳承不偏離方向。這種理論總結,使“述而不作”從實踐上升為係統的學術思想。
七、當代傳承:述而不作的現代意義
在文化快餐化、創新被神化的當代,“述而不作”的智慧具有特殊價值。非遺傳承領域,“述而不作”是基本準則:京劇梅派傳人梅葆玖傳承《貴妃醉酒》,嚴格遵循梅蘭芳的唱腔板式、身段程式述),僅在眼神、台步等細節融入個人理解作);古琴演奏家吳釗彈奏《流水》,忠實於《神奇秘譜》的指法記載述),卻通過音色變化傳遞個人感悟作)。這種“先守後創”的方式,使非遺項目既保持本真性,又能與時俱進,正如非遺保護專家所言“傳承是創新的前提,沒有紮實的傳承,創新就是無源之水”。
古籍整理領域,“述而不作”體現為嚴謹的學術規範。中華書局點校本二十四史的整理,遵循“校勘不妄改,注釋不妄解”的原則:對原文中的訛誤,采用“本校、對校、他校”的方法考證,確屬誤字才出校記述);注釋以解釋典故、考證史實為主,不加入主觀評論不作)。這種工作看似“保守”,卻為後世研究提供了可靠的文本基礎。近年來的“中華經典古籍庫”建設,將古籍數字化述),卻不擅自修改原文或添加現代解讀不作),使傳統文化在數字時代得以準確傳播。
教育領域,“述而不作”提醒我們重視基礎知識的積累。現代教育常陷入“重創新、輕傳承”的誤區,如中小學語文教學過度強調“個性化解讀”,忽視對文本的準確理解。北京師範大學附屬中學開設“經典精讀”課程,要求學生背誦《論語》《道德經》全文,逐字逐句講解,不急於引導“創新思考”,而是先讓學生“讀懂原文”述)。這種做法看似“複古”,卻符合孔子“溫故而知新”的教育理念——隻有充分掌握舊知,才能真正實現創新。
科技領域,“述而不作”表現為對科學傳統的尊重。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基於開普勒行星運動定律和伽利略的力學研究述),並非憑空創造作);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是對牛頓力學的繼承與發展述中有作),而非徹底否定。當代的人工智能研究,以圖靈機理論、神經網絡算法為基礎述),才實現了aphago等突破性進展作)。正如科學哲學家庫恩所言“科學革命是範式的轉換,而非從零開始”,“述”是科學進步的必經之路。
八、傳承之鏈:文明延續的隱秘脈絡
從老彭到孔子,從伏生到朱熹,從司馬遷到當代的非遺傳承人,一條“述而不作”的傳承之鏈貫穿中華文明五千年。這條鏈條的強度,不在於創新的多少,而在於傳遞的忠實性——每個環節都準確把握傳統的核心,又根據時代需求進行適當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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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刪訂六經,是鏈條上的關鍵一環。他之前,“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史記?孔子世家》);他之後,“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六經通過孔門弟子傳遍天下,使“文武之道”不至於中斷。伏生傳《尚書》,在秦火之後接續鏈條,用“口耳相傳”的方式保住了二十九篇珍貴文獻,正如《漢書?儒林傳》所言“《尚書》滋多於是矣”。朱熹注四書,為鏈條注入新的活力,使儒家思想在宋代適應了新的社會環境,影響後世近千年。
這條鏈條的韌性,在於“述”與“作”的動態平衡。“述”確保核心價值的穩定傳遞:“仁”“義”“禮”“智”“信”始終是儒家的核心,從《論語》到《四書章句集注》,表述雖變,內涵未改。“作”則使傳統適應不同時代:漢代經學側重“天人感應”,服務於中央集權;宋代理學強調“格物致知”,回應佛道挑戰;明代心學主張“致良知”,簡化修行路徑。這種“變與不變”的辯證,使中華文明在傳承中發展,在發展中傳承。
在全球化與數字化的今天,這條鏈條麵臨新的挑戰:文化多樣性衝擊傳統認同,碎片化閱讀削弱深度理解,技術革新改變知識傳遞方式。但“述而不作”的智慧仍能提供指引:我們可以用數字技術保存古籍述),但不應隨意篡改原文;可以借鑒外來文化述),但不應放棄自身傳統;可以鼓勵創新作),但必須建立在紮實的傳承基礎上。
孔子“竊比於我老彭”的謙遜,蘊含著深刻的文明智慧:傳承者與創造者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因為沒有他們,再偉大的創造也會隨時間消逝。在這個崇尚“原創”的時代,我們或許更需要“述而不作”的精神——不是拒絕創新,而是在創新中守護那些曆經千年檢驗的價值;不是回望過去,而是從過去中汲取走向未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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