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休沐,天亮之後,巧寶不用去皇宮做伴讀,唐風年不用去官衙,也不用上早朝。
當趙宣宣還在睡懶覺時,巧寶一大早就跑到室內練武場,練習齊眉短棍,打得虎虎生風,自以為很厲害,樂在其中。
唐風年也起得早,聽見動靜,便來練武場查看。
巧寶小幅度地跳動雙腳,興奮地說:“爹爹,咱們比武。”
她躍躍欲試,眼眸明亮如星辰,精力充沛,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
唐風年微笑道:“尚未吃早飯,不宜太折騰。”
“我聽說你把貓毛搓成毛球,是不是?”
巧寶眨眨眼,觀察唐風年片刻,見他表情不嚴肅,便爽快承認,還叮囑:“爹爹,不要告訴娘親。”
“我舍不得丟。”
唐風年眼眸含笑,暖如春江水,問:“為何舍不得?”
巧寶說:“我要留作紀念。”
“因為娘親說,貓貓已經變老了。”
“貓貓不是人,壽命比人短,不能長命百歲。”
唐風年伸出右手,摸摸巧寶的頭頂,說道:“貓毛相當於貓換下來的舊衣裳,沒洗,容易長虱子。”
巧寶立馬接話:“我等會兒給它洗洗。”
唐風年輕笑,道:“我有更好的辦法。”
巧寶抬起臉龐,手裡的齊眉短棍暫停,大大的瑞鳳眼流露期待。
唐風年說:“你不是在皇家學堂學琴棋書畫嗎?以後,每天給大橘貓畫畫像,留作紀念,即可。”
“至於毛球,舍不得扔,就埋到樹底下。”
巧寶不樂意,鼓起包子臉,問:“為什麼要埋樹底下?”
“我把它放匣子裡,想看就能看。”
唐風年笑容和煦,解釋:“有些人家,在家中孩子出生時,會在樹下埋一壇酒,多年後再挖出來,叫女兒紅,或者狀元紅。”
“有些人,甚至留下遺願,死後不入棺材和墳墓,而是把骨灰埋樹底下。”
“這樣做,並非隨便,而是一種古老的儀式,親近自然。”
巧寶若有所思,逐漸被說服,放下短棍,跑去臥房,打開錢匣子,把那團毛球拿出來。
然後,跑去庭院的樹下蹲著,用小鋤頭挖個坑。
唐風年站在旁邊看,低著頭,提醒:“慢點,彆破壞樹根。”
巧寶照做,把毛球放進坑裡,再用土埋起來,突發奇想地問:“爹爹,這樣會不會長出小貓貓?”
唐風年忍俊不禁,說:“肯定不會。”
“塵歸塵,土歸土。”
“貓毛變成塵土之後,變成大樹的養料之一,然後樹長出更多葉子,長得更高,結出果實。”
“它們變成樹的一部分。”
巧寶站起來,仰頭看樹葉子,勉強能接受這個現實,於是長舒一口氣。
朝陽像個孩子,露著紅臉蛋,從東邊升起,光芒落在稀疏、發黃的樹葉上,調皮地使用障眼法變魔術,把黃樹葉變得像金子一樣。它自以為是,以為這樣就能騙人。
然而,世上究竟有幾人會把黃樹葉當金子呢?
這時,一片黃樹葉打著轉轉,落下來,恰好落到巧寶和唐風年麵前。
唐風年伸出右手,接住樹葉,遞給巧寶,說:“拿回去,夾到書裡,當書簽。”
巧寶把樹葉放手裡玩一會兒,聯想到之前的一番話,暗忖:貓毛變成塵土,被大樹吃掉,長成樹葉。樹葉落下,又變成塵土……循環往複,生生不息……
她深呼吸,如釋重負,第一次思索“死亡”,不那麼沉重,反而透著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