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太陽火辣,曬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周叔雇人抬轎子,抬呂賢才上山去看墳。
他出手大方,自己和韋春喜也乘坐轎子。
韋春喜受寵若驚,把這待遇看成是呂賢才對自己的尊敬,於是心中竊喜、激動。
“小少爺,到地方了。”
在家丁的提醒下,呂賢才懶洋洋地下轎,舉起雙手,伸懶腰。
他親娘韋夏桑的墳墓出現在他眼前,但是他的眼神很冷淡,也沒主動下跪祭拜。
因為他一向瞧不起親娘,聽他祖母說,親娘就是窮人攀高枝罷了,看誰有錢就纏上誰。
每次被彆人問起親娘的家世時,他都覺得臉上無光。在學堂裡,彆人的母親都是大家閨秀,要麼是書香門第,要麼是官僚世家,偏偏他母親來自鄉野農戶。有些同窗還以此取笑他,他有時候還嘴,罵彆人是小妾生的,以此獲得短暫的勝利優越感。
此時,反而是周叔認認真真地在墳前擺祭品,燒紙錢,焚香,還下跪磕頭。
韋春喜一看見妹妹的墳,就悲從中來,忍不住抹眼淚。兩個妹妹死得早,一直是她心裡的痛。
她哽咽道:“夏桑,賢才來看你了,你想他,他也想你……”
“你如果泉下有知,就給他托夢……”
呂賢才突然轉頭,對韋春喜怒目而視,嘴裡很想罵人,暗忖:胡說八道什麼?老子好好的,你為啥咒老子?讓死人給你托夢去吧,我可不想要!
韋春喜的眼睛被淚水弄模糊,絲毫沒察覺到呂賢才在瞪她,反而還在絮絮叨叨,跟墳墓裡的韋夏桑說話。
回應她的,隻有山林間的風聲和鳥叫。
韋夏桑和韋秋桂的墳墓並排,都沉默,死氣沉沉。
但韋春喜卻仿佛聽到了韋夏桑的回應,轉頭對呂賢才說:“好孩子,你娘說,讓你在她墳前抓一把土,用瓷罐裝著,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她會時時刻刻保佑你。”
她說得一本正經,絲毫不像信口胡謅的樣子。
呂賢才嚇得後退半步,察言觀色,對這話半信半疑,但又不敢完全否定,因為他平時怕鬼,相信鬼是存在於世間的。
他問:“我怎麼沒聽到?”
韋春喜淡定地說:“我聽到了。”
呂賢才不敢得罪鬼,無可奈何,又轉頭與管家周叔對視,用眼神詢問接下來該怎麼辦?
周叔點點頭,說:“小少爺照做即可,親生骨肉,母子連心,你母親必定會保佑你。”
“如果彆人看見,也要誇讚你孝順。”
他了解呂賢才的脾氣,所以每一句話都像拿捏蛇的七寸一樣精準。
呂賢才撅著嘴,動作顯得不情不願,但還是照周叔的話去做,在墳上抓一把土,表情嫌棄,如同抓到燙手山芋。
暫時找不到合適的瓷罐存土,周叔便讓他用一塊布包裹土。
韋春喜看在眼裡,擦一下淚水,感到欣慰,暗忖:夏桑肯定高興,以後能天天陪在賢才身邊。
然而,呂賢才卻暗忖:這個大姨,真多事,給老子添麻煩!
周叔辦事老道,把墳的四周都查看一番,就連被韋春喜懷疑破壞風水的不遠處木屋,他也看了看,然後眼睛半眯,思索一番,說:“少夫人的墳絲毫沒有遭雷劈跡象,也沒有詐屍的嫌疑……”
“可見,那封信是假的,故意欺騙我家老爺。”
“造假的人懷著何種目的?咱們目前不清楚,但不得不提防。”
韋春喜點頭讚同:“周管家,您說得對。該怎麼辦?”
與此同時,不遠處那木屋裡的便衣官差正在密切監視他們。
周叔說:“我來之前,老爺交代我,找個看墳的人,日夜看守少夫人之墳,避免再出現是是非非。”
韋春喜求之不得,非常歡喜,連忙道謝。
畢竟,請人日夜看墳,是要花錢的,富貴人家才會這樣辦。
呂賢才插話:“周爺爺,咱們已經祭拜過了,是不是該立馬回常縣去?”
他對這裡絲毫不留戀。
韋春喜注視他,眼神很舍不得,說:“賢才,你多陪陪你娘,好不好?彆急著走。”
“大姨也喜歡你,想多看看你,還有你表弟,方哥兒和順哥兒。”
“今晚你來我家吃飯,大姨弄烤鴨給你吃。”
呂賢才翻白眼,暗忖:老子不稀罕。
他嘴上說:“不用了,我急著回家去。”
韋春喜連忙勸說:“好孩子,你把大姨家當你家就行。”
呂賢才暗忖:你煩不煩?囉裡囉嗦!
周叔老謀深算,看出韋春喜身上的利用價值,問:“王娘子,你與李縣令一家也是親戚,經常走動嗎?”
韋春喜愛麵子,連忙點頭,誇大其詞:“可親了。”
“姑父和姑母都住在官府後院,我經常去看他們,一起吃飯。”
事實上,上次一起吃飯是為了給王老太過冥生。所謂經常,不過是愛麵子的假話罷了。
周叔卻信以為真,微笑道:“這就好辦了。”
“明日勞煩王娘子引見,帶小少爺去拜訪李縣令。”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韋春喜爽快答應,沒有絲毫猶豫,說:“我幫賢才,是應該的。”
“居逸雖然是縣令,但沒有官架子,他喊我舅母,喊得可親了。”
聽她這樣說,周叔更加放心。
在回去的路上,他對呂賢才說:“小少爺,如果能借助王娘子的關係,與李縣令攀交情,咱們不妨在這裡多留幾天。”
“等會兒我派人去給老爺送信,老爺肯定不會反對。”
呂賢才懶懶地答應,顯得不太高興。不知為何,剛才離開親娘的墳時,他突然生出畏懼,生怕從墳堆裡伸出一隻指甲很長的手來,來抓自己……
彆人的白日夢是美夢,他的白日夢卻是噩夢。
此時他坐在轎子上,轎子搖搖晃晃,吱嘎吱嘎響,再加上沿途的鳥叫和蟲鳴,導致他有些心神不寧。
走著走著,轎子突然停下,而抬轎子的人屏氣凝神,不出聲。
呂賢才感到奇怪,大聲問:“怎麼不走了?”
抬轎子的人連忙小心翼翼地回答:“小少爺,前麵有條蛇……等蛇爬過去,咱們再走,千萬不能惹惱它。”
“咱們不理它,它就不咬人。”
呂賢才半信半疑,沒好氣地掀開轎門的簾子,一下子就看清了那條長長的爬行的蛇,頓時嚇得臉煞白,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抬轎的人經驗豐富,等蛇徹底爬走之後,他們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