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突然靈機一動,暗忖:如果我故意把某些舊事往錯誤的方向說,他會不會開口糾正我?
為了撬開“蚌殼精”的嘴,他真是煞費苦心。
七寶故意說:“我聽說,前任呂縣令故意殺人,然後栽贓嫁禍給趙嘉仁,趙嘉仁為了報複呂家,所以才燒傷那個無惡不作的小衙內。”
“我還聽說,小衙內的妻妾都是搶回來的,簡直欺男霸女。他那麼醜,誰願意嫁給他啊?隻能明搶!”
“還有,小衙內甚至不是前任呂縣令的親兒子,而是像狸貓換太子一樣,用自家閨女換彆人家的兒子。”
……
周叔本來在閉目養神,如同老僧坐定,但這會子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人的兩耳,最受不了彆人胡說八道。耳朵一旦不舒服,嘴巴就忍不住反駁。
周叔並沒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能耐,他也隻是凡人而已,突然就上了七寶的當。
周叔睜開一雙小眼睛,帶著憤怒,說:“我家老爺不再是嶽縣的縣令,不會與你們爭權奪勢,你們用如此惡意去編排一個老者,究竟是何居心?”
趙東陽一聽這話,把眉毛皺得像毛毛蟲,很不樂意,暗忖:呂家有多壞,還用我們編排嗎?隨便去街上找個人問就行,大家都知道。
七寶沒有生氣,反而又故意說:“並非我故意編排,而是嶽縣百姓都這樣議論。當年我歲數小,哪裡親眼見過那些秘密?”
“既然你們打定主意,要把秘密帶進棺材裡去,不告訴彆人,那就怨不得彆人胡說八道,顛倒是非。”
周叔瞪著七寶,胸膛明顯起伏不定,那股子氣惱還沒有消除,正在他的四肢百骸亂竄。
七寶直視他的眼睛,目光絲毫沒有退縮。
趙中嗑瓜子,看熱鬨不嫌事大。
周叔暗忖:說出陳年舊事,哪有那麼容易?但如果不說,真就隻能把秘密帶進棺材裡去,反而任由彆人胡亂編排。如何甘心?
他猶豫好一會兒。期間,七寶頗有耐心,沒有催促。
周叔突然下定決心,說:“有些事,可以告訴你們。但一人做事一人當,希望不要連累彆人,你們是否能答應?”
七寶心中一喜,爽快答應:“沒問題,你說,我寫。”
他立馬把桌上的花生瓜子挪開,鋪上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抓起毛筆,蘸墨汁。
周叔長歎一聲,說:“這些年,老夫時常感到痛心,自認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當年,我本是因饑荒而逃難的流民之一,若不是呂老爺救我,給我一碗粥,我早就變成孤魂野鬼。”
“為了報答呂老爺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我說出那些舊事的真相,不讓世人辱罵好人,同情壞人。”
七寶認真聽,認真寫。
趙中非常機靈,丟開花生瓜子,幫忙研墨。
趙東陽也沒閒著,幫忙整理寫好的紙張。
由於剛寫完的字跡是濕的,容易糊掉、弄花掉,所以趙東陽小心翼翼,先把那些紙張晾一晾,確定乾透了,才按順序疊一起。
趙大貴和趙大旺負責用扇子扇風,加快墨跡乾透的速度,順便驅趕那些想要咬趙東陽的不長眼的蚊子。
周叔嘴裡的話源源不斷,畢竟幾十年間,他心裡的秘密堆積如山。
“呂新詞是呂老爺的親生兒子,並非狸貓換太子。呂老爺對他教導嚴格,但呂夫人溺愛此子,時常縱容他,還包庇他乾的那些壞事,處處隱瞞呂老爺。”
“等呂老爺發現這個兒子的真麵目時,深感痛心,甚至打算把他逐出家門,但呂夫人又百般維護。”
“呂老爺心軟,便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直到後來,呂新詞的惡事被一個庶吉士告發到皇上麵前。”
“呂老爺遵從朝廷的命令,鐵麵無私,把呂新詞囚禁於大牢。”
……
趙東陽越聽越佩服,暗忖:說了這麼多,居然沒說呂老爺一句壞話。忠仆一個,不多見。
然而,周叔的下一句話,卻讓他目瞪口呆。
周叔麵無表情地說:“毒死呂新詞,是我親自動的手。”
七寶手裡的毛筆暫停,不敢相信。
“包打聽”趙中也大吃一驚,暗忖:不像啊?是不是故意騙我們?
趙中並非那種聽風就是雨的傻子,他平時到處串門子,聽彆人吹牛,在數不清的唾沫星子裡練出一套“辨彆真偽”的本事。
他的本事如同狐狸,不過此時沒有他插嘴的份,他隻能一邊聽,一邊在心裡琢磨。
七寶也沒質疑周叔,手中的毛筆繼續書寫,如同行雲流水。
周叔說:“那本是急性毒藥,一吃就會發作。但我為了掩人耳目,把毒藥下在一塊果脯中。”
“那天是呂新詞的生辰,吃的東西很豐盛。剛開始,呂新詞吃飽喝足,並不會一下子把那堆果脯都吃光。”
“等到他把那塊有毒的果脯放進嘴裡,吞下去時,已經是接近晚飯時。”
“那天,我負責送早飯,呂夫人親自送午飯,書童負責送晚飯,如此一來,我的嫌疑反而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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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寶一邊如實記載,一邊暗暗驚歎這人的聰明。
周叔繼續交代:“下毒之事,呂老爺和呂夫人事先都被瞞在鼓裡。”
“此事是少夫人韋氏暗中說服我,勸我動手除掉禍害。”
趙東陽一聽,驚得倒吸一口涼氣,暗忖:韋氏?春喜的妹妹韋夏桑!居然如此心狠手辣?
周叔繼續說:“韋氏平時讓小少爺呂賢才叫我周爺爺,十分親切。”
“她經常受呂新詞打罵,我本就同情她,再加上小少爺呂賢才小時候天真可愛,討人喜歡,所以我在私下裡幫過他們母子幾次。”
“等到呂老爺迫於朝廷的壓力,把呂新詞囚禁於大牢時,韋氏突然向我坦白,說擔心呂新詞會殺掉兒子呂賢才。”
“當時,她哭得很可憐,我便問她,做父親的為何要殺掉兒子?當時小少爺呂賢才僅僅一兩歲而已,什麼壞事也沒乾,我實在是想不通,所以一再追問。”
“韋氏說,呂賢才並非呂新詞的親生骨肉。她又說,呂新詞曾經得罪過唐風年,差點強搶唐風年的妻子趙宣宣,這些是她從書童口中聽來的。”
“她認為唐風年會報複呂新詞,甚至連累呂老爺。隻有殺掉呂新詞,才能一舉兩得,斷絕後患。”
“當時,唐風年已經是京城大官,我經過多方打聽,證實呂新詞確實得罪過唐風年。”
“為了保護呂老爺和小少爺呂賢才,我便自作主張,瞞著呂老爺,下毒毒害呂新詞,目的就是長痛不如短痛,如同剜掉膿包,除掉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禍害。”
……
七寶擔心周叔口乾舌燥,吩咐小廝幫忙添茶水。
這一審,足足審了三天三夜,弄清楚許多謎團。
李居逸和乖寶看到那些供詞時,都忍不住驚歎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