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表麵繁華、欣欣向榮,但在大部分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暗流洶湧。
歐陽凱麵臨不抓、不審、不判、不降罪、不自由的尷尬處境,皇帝派太監去歐陽府傳口諭,要求他閉門思過,不許外出,沒明說禁足期限是多久。同時,東緝事廠派人監視歐陽府,甚至會搜查歐陽府外出的馬車,嚴防歐陽凱逃出去。
至於歐陽家的其他人,倒是可以正常進進出出。
但歐陽凱不自由的氣息早已在歐陽家族擴散,就連小小的筠姐兒也發現異常。
她纏著歐陽大少奶奶問:“娘親,今天我過生辰,彆人為什麼不來我家玩?”
歐陽大少奶奶把她摟到懷抱裡,眼睛裡仿佛彌漫一層霧,心疼地說:“彆人不敢來。”
“客人在咱們家說了什麼話,乾了什麼事,等到事後,東緝事廠的太監要盤問他們。”
筠姐兒聽得一知半解,忍不住哭鼻子。
她是小孩子,看不懂什麼大局,她隻知道自己過生辰比往年冷清多了,非常委屈。
歐陽大少奶奶用手絹幫她擦眼淚,故作輕鬆地哄:“瞧瞧,把鼻子哭紅了,像不像雪人的胡蘿卜鼻子?”
筠姐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窩子熱乎乎的,流淚又流汗,哽咽:“雙姐姐怎麼也不給我過生辰?她去哪裡玩了?為什麼不帶我去?”
歐陽大少奶奶耐心解釋:“雙姐兒跑大同府去了,不是故意不給你過生辰。”
“她長大了,長大就要乾正事。”
筠姐兒抽泣:“我也乾正事。”
歐陽大少奶奶輕輕刮她鼻梁,笑道:“你乾什麼正事?去挑布料,讓丫鬟給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丫鬟們機靈,連忙把漂亮又鮮豔的布料抱過來,擺成長長的一排,笑道:“這麼好的蜀錦、緙絲、杭綢、軟煙羅……做出來的衣裙肯定賽過仙女。”
筠姐兒破涕為笑。
這時,門外的丫鬟稟報:“三少奶奶來了!”
蘇燦燦親自來給筠姐兒送生辰禮,麵帶笑容。
她與歐陽大少奶奶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苦笑一下。
筠姐兒終於變高興,因為蘇燦燦送給她好玩的西洋玩具,還有一個大鳳凰風箏。
她玩得不亦樂乎。
歐陽大少奶奶拉住蘇燦燦的手,感激地說:“三弟妹,最近家裡事兒多,難為你還記著筠姐兒的生辰。”
“因為還在二弟的孝期裡,我都不好意思提,公公婆婆都忘了這茬。”
蘇燦燦內心沉甸甸,強顏歡笑,說:“我喜歡筠姐兒,就像喜歡雙姐兒一樣。”
歐陽大少奶奶小聲問:“三弟在忙什麼?”
蘇燦燦微微低頭,臉上的笑容如同花瓣一樣凋謝,說:“他心裡苦悶,夜裡用拳頭捶牆。”
“除此之外,還能怎麼樣呢?年紀輕輕,想為朝廷、為國家儘忠,偏偏淪為籠中鳥。”
歐陽大少奶奶感同身受,抬起手,用手絹擦眼角的淚,說:“吉人自有天相,暫且忍耐。”
“咱們女子能忍,他們男子為啥不行?你多勸勸他。”
蘇燦燦告辭離開,回去陪歐陽凱解悶,然後又抽空回一趟娘家。
蘇父和蘇母正在摘庭院菜地裡的老玉米。因為外孫子盟哥兒和外孫女雙姐兒喜歡在寒冬臘月用炭火烤玉米吃,所以二老特意留一些玉米變老了才摘下,扒掉外皮之後,放簸箕裡曬太陽,留到冬天再吃。
蘇燦燦沒有貴夫人的架子,走過去,跟爹娘一起摘玉米。
蘇母神情緊張,小聲說:“燦燦,我聽到一些閒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蘇燦燦不想讓爹娘擔驚受怕,所以沒有抱怨,反而微笑著問:“什麼閒話?”
蘇父沒有心機,肚子裡擱不住事,著急地插話:“霍大人被貶職了,聽說要離開京城,去東南沿海打倭寇。”
“他在京城乾得好好的,為啥不升官,反而貶官?”
蘇燦燦眼睫毛半垂,雙手不緊不慢地扒玉米皮,說:“官職保住了,這還算好的。”
“據我所知,最近有幾個熟人不僅丟官,甚至連命都保不住。”
她話裡的熟人,是歐陽凱在錦衣衛最信任的幾個下屬,有的死於嚴刑逼供,有的還在牢獄裡受苦,而抓他們、審他們的就是東緝事廠。
蘇父和蘇母唉聲歎氣,沒再多問,因為他們根本不懂官場的彎彎繞繞,而且越聽越害怕。
蘇燦燦也沒有多說,陪爹娘說說閒話,眼見娘家沒啥麻煩,才放心地離開。
——
牢獄,如同陰曹地府。
“啊!啊!啊……”
“就算你們把我打死,也休想讓我冤枉歐陽大人!”
“我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對皇上忠心耿耿!你們冤枉我,但老天爺會還我清白!”
“咳咳……”
咳出來的不是痰,而是鮮血。
石子固從獄卒手裡接過浸鹽水的馬鞭,對著那鐵骨錚錚的漢子一頓抽打。
石子固渾身冒汗,而對麵的人卻是鮮血淋漓。
石子固冷笑道:“你裝什麼好人?以前你們錦衣衛不也是這樣刑訊逼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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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水輪流轉,挨打的人變成揮鞭子的人,而錦衣衛變成落水狗了,哈哈哈……”
等他打累了,把馬鞭扔地上,離開這臭烘烘的地牢。
另一個太監拿著浮塵,滿臉苦惱,說:“打也打了,要挾的話也說了,但那些臭石頭偏偏不開竅!讓他們說出歐陽凱的罪過,簡直比登天還難!”
“雜家想不通,那歐陽凱究竟有什麼魅力?值得他們如此死心塌地地效忠?”
石子固嗤笑,透著不屑,拂一拂寬大衣袖上的灰塵,說:“我倒也很想收幾個如此忠心的狗。”
“不過,良禽擇木而棲,這幾個賤骨頭自認為忠心,卻跟錯了主子。”
“那歐陽凱如今是籠中鳥,再過幾年,他就變成廢物,還能有什麼出息?”
旁邊那太監點頭,深以為然,笑道:“將來是咱們東緝事廠大展拳腳的好時候,哈哈哈……”
——
蘇燦燦回到婆家,眼見歐陽凱正在喝酒。
她走過去,打開手裡的包袱,拿出兩個小壇子,說:“我爹娘釀的甜酒,要不要嘗嘗?”
她曉得他心裡苦,也曉得他是借酒消愁,所以不阻止他喝酒,但怕他喝太多烈酒,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