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元寶成親已有三個月,喜怒參半。
喜的是——腹中已經有喜,夫妻恩愛。
怒的是——羅無憂的官差朋友天天不請自來,臉皮忒厚,一開口就說:“恭喜羅小爺娶富家千金,又與李縣令沾親帶故,前途無量!我們願意為羅小爺效犬馬之勞,隻要羅小爺賞些酒喝,賞些肉吃,哈哈哈……”
羅無憂以前窮,總是哭窮。如今娶了元寶,家中變富裕,幾乎啥也不缺,於是變得愛麵子,愛顯擺自己大方,吩咐丫鬟擺上好酒好菜,招呼那些稱兄道弟的官差同事。
喝醉之後,那些人拍桌吹牛,大講葷段子,往堂屋地上吐口水,脫掉鞋,把大臭腳翹茶幾上,直接在庭院當眾撒尿……
元寶嫌他們把家裡搞得烏煙瘴氣,好幾次氣得差點哭出來,於是等客人走後,對羅無憂說:“下次不許他們再來!”
羅無憂不以為然,用勸哄的語氣說:“娘子,我想當捕快頭頭,正需要他們的幫助,不能得罪他們。”
“何況,不就是吃咱家裡幾壇酒,幾斤肉嗎?小氣的人,哪能飛黃騰達?”
元寶的陪嫁丫鬟小妮端著東西,在窗外路過,特意放慢腳步,恰好聽見這幾句話,暗暗撇嘴,心想:姑爺臉皮越來越厚!那酒肉都是用小娘子的陪嫁銀子買的,姑爺何曾花過一個銅板?口口聲聲說咱家的東西,哼!吃軟飯,還軟飯硬吃!
丫鬟小妮比元寶更討厭那些蹭吃蹭喝的無賴客人,因為她要負責端酒菜上桌,多次被那些酒鬼開黃腔,忍無可忍,於是總是慫恿廚娘在菜裡多放辣椒,辣死他們!
此時,她不敢停留在窗外偷聽太久,嘟著嘴,翻個白眼,直接去收拾堂屋那一片狼藉。
另一個丫鬟小竹和她一塊兒乾活,小竹忍不住小聲抱怨:“你聞到尿騷味沒?”
小妮說:“可不是?臭烘烘!我最討厭酒鬼!”
小竹又說:“哎呀,這桌子搞得油膩膩!擦不乾淨,怎麼辦?”
小妮說:“以前跟著小娘子在娘家,乾活哪有這麼累?”
不巧,這話被羅老太太聽見了。
羅老太太沉下臉,臉色變凶,暗忖:這賤丫頭,處處瞧不起我們羅家,說羅家比不上元寶的娘家!如果孫媳婦元寶也這樣想,豈不是要騎到我孫子頭上去,變成這個家裡的母老虎?不行!我要殺一殺她的威風!讓她給我洗腳,試試。
等到晚飯後,羅老太太就說:“我夜裡腿抽筋,痛得要死,哎!恐怕是命不好,享不了太久福氣。”
元寶一聽這話,心疼老人,連忙笑著勸道:“奶奶,不用怕,明天請神醫來診脈,您一定能長命百歲。”
羅老太太的眼珠子陰沉沉,盯著元寶,說:“我聽鄰居說,如果腿抽筋,必須睡前用熱水泡腳,泡足一刻鐘,而且要讓家中最孝順的晚輩用手在水裡捏穴位,用孝心感天動地,這樣一來,老人才能長壽。”
元寶本來想讓丫鬟幫老太太捏腳。
但是,這羅老太太刁鑽,等丫鬟小竹蹲下來伸手時,她故意用腳把小竹的手踢開,還黑著臉,說:“不用你,你是買來的丫頭,對我沒有孝心。”
“有孝心的人偏偏嫌棄我,不肯幫我捏腳。”
丫鬟小竹聽見這陰陽怪氣的話,十分為難,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元寶。
元寶在娘家時,比兩個弟弟更得寵,何時乾過給人洗臭腳的事?她甚至連自己的衣裳都不用親手洗。
此時,元寶聽明白羅老太太話裡的意思,突然又想起出嫁之前,娘親對自己的叮囑。
當時,王俏兒說:“等到了婆家,你要當家做主,千萬不能被彆人牽著鼻子走,不能太軟弱。比如同樣是布料,有的布料被做成鞋,就一輩子被彆人踩在腳底下。有的布料做成帽子,就過得光鮮,充當門麵。”
元寶心想:如果我今天幫她洗腳,雖然她誇我孝順,但以後要天天幫她洗。一天不洗,就要被說不孝順。何況,嘴長在她身上,她可以說:不幫忙洗腳是不孝順,不幫忙縫衣裳鞋襪是不孝順,不下跪也是不孝順……以後我豈不是被牽著鼻子走?我爹娘疼我,絕不是為了讓我幫彆人洗腳的!如果乖寶姐姐見我在婆家做牛做馬,肯定要嫌我給她丟臉。
於是,元寶微微一笑,爽朗地說:“奶奶的話,我明白了!咱們家,夫君是奶奶一手養大的!要想感天動地,非他莫屬!我去叫他過來!”
元寶轉身去臥房叫羅無憂,羅老太太見她誤解自己的意思,氣得眉毛皺成“八字”,兩腳把洗腳水踩得飛濺,惱羞成怒,大喊:“元寶,你回來!喊無憂做什麼?難道你沒有孝心嗎?”
元寶裝作沒聽見,徑自走到床邊,伸手去推醉酒睡覺的羅無憂。
羅無憂勉強睜眼,睡眼惺忪,說:“娘子,彆吵我,讓我睡一會兒。”
元寶說:“奶奶讓你去幫她洗腳,你快點起來,這是大事!”
羅無憂閉住眼睛,笑一聲,說:“不是有丫鬟嗎?讓丫鬟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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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道:“奶奶說,丫鬟洗,沒法感天動地,必須讓你親自去洗。”
羅無憂不以為然,說:“娘子,你代替我吧!”
說完,他翻個身,麵朝床裡麵睡。
元寶在床沿一坐,感覺自己夾在羅無憂和羅老太太中間,最難做人,於是雙手把腰間絲絛絞成麻花,生悶氣。
第二天,羅老太太不給元寶好臉色看,甚至故意不跟她說話。
元寶心裡非常矛盾,自己無法解決這個困境,於是帶丫鬟出門,去官府後院找表姐乖寶聊天。
乖寶聽說這件事,立馬捏一捏元寶的手,親親熱熱地說:“妹妹,你做得對,不用胡思亂想。”
“反正有我們娘家人給你撐腰,你什麼都不用怕。”
元寶鬆一口氣,如同陽光驅散烏雲,終於露出笑容,說:“姐姐對我最好。”
“姐夫有沒有天天請朋友來家裡喝酒?”
乖寶搖頭,說:“居逸學我爹爹,以茶代酒。”
“偶爾請客,但客人畏懼他是縣令,不敢在他麵前醉酒失態。”
元寶低下頭,手指擺弄腰間懸掛的玉佩,無奈地說:“我夫君恰好跟姐夫相反,我覺得他變了。”
“上次,娘親說,讓我儘快掌管夫君的錢袋子。可是,他總是把工錢花光光。”
乖寶聰慧,問:“家裡的柴米油鹽,都是你花錢嗎?”
元寶點頭,跟乖寶對視,說:“姐姐,你先幫我保密,我不敢告訴爹娘。”
“我不在乎那幾個小錢。”
乖寶拉著元寶的手,不忍心看她發愁,於是把學走路的立哥兒叫過來,說:“你親親二姨,把二姨逗笑,好不好?”
元寶把立哥兒抱起來,已經被逗笑了。
立哥兒有自己的主意,在元寶臉上親一下,然後嗚嗚幾聲,小短腿亂動,要下去走路,不肯被抱著。
元寶把他放地上,他用小手扶著椅子、茶幾和大人的腿,轉圈圈玩,樂此不疲。
到午飯前,元寶起身告辭。
乖寶留她吃飯,元寶有點為難,說:“家裡還有老人,如果我不早點回去,她又說我嫌棄她。”
乖寶沒再挽留,送她到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