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後,留宿的賓客們紛紛告辭。
但劉滿倉決定帶長生再住兩天,避免長生的病情出現反複。何況,其他人都要趕回去賺錢謀生,唯獨他們這一老一小沒什麼迫切的壓力,多住幾天也無妨。
然而,這事被不同的人看在眼裡,就產生不同的味兒。
有的味淡,有的味酸。
韋春喜臨走前,特意把方哥兒拉到一邊,說悄悄話:“老頭子想靠你養老,所以故意賴著不走。”
一聽這話,方哥兒皮膚上的每個毛孔都感到尷尬,如同被芒刺紮著。
他連忙解釋:“大姨,你多慮了。爺爺和長生多住兩天,是清圓姐吩咐的,因為昨天夜裡長生病了,需要再觀察觀察病情。”
韋春喜撇嘴,依然對劉滿倉抱有偏見,眼神不以為然,說:“彆讓他留太久,否則給乖寶添麻煩。”
“臉皮薄的人,不需要彆人催促。臉皮厚的人,就需要多催幾遍。”
方哥兒無奈地說:“大姨放心,我儘量不給清圓姐添麻煩。”
韋春喜終於露出笑容,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坐上馬車,揮揮手。
馬車緩緩穿過繁華的街市,商販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賣家多,買家也多,熙熙攘攘,散發金銀和銅錢的味兒。
韋春喜感覺自己聞到了“錢”味,而且她一雙眼睛很忙,觀察哪裡生意最好,看彆人喜歡買什麼東西,看得眼花繚亂,忽然發自內心地歎氣。
順哥兒坐在旁邊,兩手拍一個布袋玩耍,布袋胖鼓鼓,裡麵裝著他昨天得的喜糖、喜餅和喜果,如同他的寶藏。
他打算明天帶去學堂,跟同窗好友們分享。
此時聽見親娘歎氣,他好奇地問:“娘,你咋不高興?是不是舍不得回去?”
他以己度人。
韋春喜繼續望著街市,語氣懶懶的,顯得有氣無力,說:“瞧瞧,這裡買東西的人多得像螞蟻一樣,源源不斷……”
“錢如流水,流到商販兜裡。”
“哪像咱們那裡?天天就那麼幾個熟人,誰愛吃我家的烤鴨,我都認識了。”
“哎!這裡真好!”
羨慕之意,溢於言表。
順哥兒咧嘴笑,也湊過來,朝馬車外東張西望,忽然伸手指向一家烤鴨鋪,說:“小姑在那裡,那是小姑的鋪麵!”
他興奮極了。
然而韋春喜卻如同被一隻鬼手揪住心臟,難受死了,臉色變得烏雲密布,小聲嘀咕:“有啥了不起的?哼!”
不一會兒,順哥兒又伸手指向外麵,喊:“娘,你看,爹爹在那裡賣米粉!好多客人啊!”
“難怪爹爹不肯回家,他在這裡發財呢!”
韋春喜眼神變得貪婪,定睛細看,隻見王猛正笑嗬嗬,左右手各端一碗,放到客人麵前的小矮桌上,緊接著,他轉過身,又忙著煮粉,簡直忙得停不下來……
馬車往前走,王猛的米粉小攤仿佛在後退,越變越遠,越來越看不清楚……
韋春喜看得意猶未儘,再次歎息。
順哥兒從布袋裡摸出一塊糖,剝開糖紙,把花生牛軋糖含嘴裡,眼睛半眯,一臉享受。
這時,馬車已經出城門,速度加快,官道寬闊,奔向嶽縣。
韋春喜看不到繁華了,滿腔熱情一下子就涼了。
她突然拿兒子撒氣,伸手揪順哥兒耳朵,輕輕地揪,教訓:“你個敗家子,一點東西都留不住,半路上就開始吃吃吃!”
雖然耳朵不痛不癢,但順哥兒覺得沒麵子,大聲抗議:“我不就吃塊糖嗎?”
韋春喜理直氣壯地說:“現在留不住糖,將來留不住錢!從小就大手大腳,將來怎麼辦?”
順哥兒皺眉頭,心裡惱火,反駁:“我吃自己的糖,我愛怎麼吃,就怎麼吃!”
“你怎麼這麼小氣?”
母子倆吵架,愣是一路上都不消停。
趕車的車夫邊聽邊笑,就當聽戲。
傍晚,馬車終於到達嶽縣。
等韋春喜和順哥兒下車時,車夫耐人尋味地笑道:“你們母子倆,感情真好。”
韋春喜假笑著回應,有些尷尬,然後向車夫道謝。
順哥兒奪過韋春喜手裡的鑰匙,插進木門上的一個小洞。
那鑰匙是一根鐵絲做的,彎成奇形怪狀。
神奇的是——這把奇怪的鑰匙在門洞裡戳幾下,原本鎖住的門就被順哥兒推開了。
韋春喜快速進門,東看看,西看看,確定沒招賊,終於鬆一口氣。
她又忍不住發出感歎:“相比洞州,咱們這鋪子太冷清了。”
順哥兒揭開茶壺,發現家裡沒涼開水喝,連忙去井邊打水,去廚房燒開水。
夜裡,母子倆各睡一張床。一個腳朝東,一個腳朝西,於是恰好頭頂對著頭頂,挨得近,說悄悄話。
韋春喜問:“你想不想去洞州住?”
順哥兒眼睛一轉,機靈地說:“娘,是你自己想去吧?想去又不好意思說,想讓我給你搭梯子。”
韋春喜被逗笑了,說:“我想去洞州乾啥?還不是為了賺錢?將來我老了,還不是要把錢分給你和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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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哥兒翻個身,破舊的床頓時嘎吱嘎吱響,仿佛快要散架了。他問:“不分給方哥哥嗎?”
在他心裡,方哥哥和自己是一家人,甚至比親哥哥更親。
韋春喜深思熟慮,說:“方哥兒有田地,有宅院,不缺錢。”
“如果我給方哥兒分一份,恐怕你爹不樂意。”
順哥兒不以為然,語氣輕鬆,微笑道:“爹又不是小氣鬼!”
在他看來,爹爹很大方。
以前,他嘴饞時,就找爹爹撒嬌,爹爹就爽快地帶他上街買東西吃,還神神秘秘地告訴他,那是私房錢,千萬要保密,不能讓娘知道。
與之相反,娘就不給他買,反而還要罵他貪吃。
韋春喜用鼻子“哼”一聲,說:“你爹對你、洋洋和妞妞大方,啥時候對方哥兒大方過?”
“當初,我要養方哥兒,你爹剛開始還不同意呢!”
順哥兒回想一會兒,找不到反駁的證據,無可奈何,隻能沉默一會兒。
韋春喜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我想去洞州,可麻煩的是——人有腳,會挪窩,但這鋪子卻不能挪過去。”
“到了洞州,沒有鋪子,怎麼辦?”
順哥兒話趕話:“爹爹也沒有鋪子,不是照樣擺攤賣米粉嗎?”
韋春喜表情挑剔,說:“擺攤有啥好的?風吹,日曬,雨淋……”
“想當初,我做夢都想要鋪子。”
順哥兒飛快地出主意:“娘,咱們把這個鋪子賣了,去洞州買新鋪子。”
韋春喜的表情毫無波瀾,說:“這鋪子是乖寶的,我沒房契,拿什麼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