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摸著她鬢邊的碎發,柔聲問道“嗯,擔心什麼?”
“我會輸吧。”支楚月抱著他看向前方,“我怕我輸。”
“沒有人可以一直贏的。”林哲頓了頓,“所以沒什麼可怕的。”
“但我還是不想輸。”
“因為我輸了,也許就是一個人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的開始。”
林哲沒說話,隻是抱著她,寬大的手指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過了很久,他啟唇問道“你怎麼知道是不是那個人罪有應得呢?”
“支楚月,你的職責是儘力為他們辯護,卻不是必須讓他們擁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支楚月悶著聲“對啊,總有問我,為什麼為被告人辯護,但是他們也是人啊,也有權利。我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犯罪,但是我還是想要努力減輕他們的懲罰。”
“嗯,做得好。”林哲拍了拍她後腦勺,“那就更沒有什麼好怕的。”
支楚月不懂“為什麼?”
“因為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林哲笑起來,“你知道會輸,但不會放棄,對嗎?”
支楚月頓了頓,水汽在眼睛裡氤氳,半響,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我不會放棄的。”
“我要加油!就算我知道我要輸了,我也不要放棄。”
林哲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在她嘴唇親了親,很快便鬆開她。
支楚月眼尾處瞬間紅了,她羞答答地看過來“你會來看嗎?”
“不會。”
“我在法院外麵等你。”
林哲落下一個溫熱的吻在支楚月的額頭上“我怕我忍不住,在法庭有失公正。”
支楚月懵了,他這話講得太含蓄又太熱烈。
支楚月問“什麼啊?”
林哲坦然承認“因為我偏心。我等不到判決,就會在心裡判定你的勝訴。”
支楚月不負林哲所望地臉紅了,熟得像蒸透了的蝦。
她站起來,拿起文件同手同腳地走出門去“我走了。這兩天我們都不要見麵了。”
“我怕我也忍不了。”
開庭那天很快到了,支楚月又一次見到了江月月,以及死者家屬。
支楚月直直地看著江月月,對方眼裡依舊一潭死水,眼神空洞洞地和支楚月對視上。
支楚月一頓,熟悉的無力感又湧上心頭。
她想在江月月的眼神又或是臉上的神態獲得某些求生的信息,可是什麼都沒有。
江月月是空的。
裡麵的芯早就被挖空了。
僅憑支楚月無關緊要的安慰與勸阻是無法填補那種空洞的。
哪怕她怎麼努力,在法庭上還是被對方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打得落花流水。
最後判決,十年有期徒刑。
結束了。
支楚月硬撐的外表有些了些撕裂,她抬眼看過去,法庭中央的江月月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支楚月有過怨氣,有過不解,但是這一刻卻滿滿是無力愧疚不甘。
眼裡水霧橫生,她咬著嘴唇,微微睜大眼,不想讓眼淚落下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江月月的眼裡。
支楚月從來沒有在江月月麵前露出那樣敏感脆弱的神情,她的眼睛紅了,卻在拚命壓抑著情緒。
江月月覺得支楚月很像一隻拚命的蟬蛹。
拚命掙紮,卻又蘊含著破蛹而生的美麗。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江月月漆黑的心裡劈裂了一條縫隙,暖和得虛如幻影的光灑進來。
江月月嘴唇閉合幾次,忽然在爆出一聲帶著孤注一擲勇氣的呼喊“我要上訴!”
支楚月倏地抬起眼望過去,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一個全新的江月月——勇敢地溢滿求生欲,屹立在獨孤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明白短短幾秒的對視為什麼會使得江月月改變了。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月月身上迸發出的生氣。
可是很快,江月月低下頭去,發出幾聲嗚呼,她跌坐在椅子上。
支楚月頭一次看見她哭得那麼厲害,每一次去看守所看她,她都是神色淡漠的,從沒有過什麼情緒波動。
江月月很快被壓下去了,庭審結束了。
支楚月收好資料走出法庭,身後的人步履不停,步伐隨著她的動作調整大小。
在支楚月停下的瞬間,身後的人瘋了似的衝上來,從背後重重地用力推了支楚月一把。
是她疏忽了。
支楚月本意隻是想看看身後是誰,卻忘記了哪怕在法院也是不安全的。
而當事人,就是最大的隱形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