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熱消,涼風起,如絲秋雨下來,天高氣爽,而不管是京中還是邊關,都並不太平。
三月前,淮陵王領兵支援邊關,今上明知補給不夠,還是百般推脫,不肯鬆口撥糧草。
王妃秦宜日夜操勞周旋,總算是給湊了後備補給去,但也因此傷了身子,以至腹中孩子不足月便產下。
這個孩子偏偏出生在她爹娘最殫精竭慮的時候,臉小小的,幾次波折下來,險些熬不過去,但最終還是熬過去,活到了周歲。
“鶴綿,溫鶴綿。”
秦宜低頭,抵著孩子的臉蛋呢喃,希望她能平安長歲,福壽安康,快快樂樂長大。
順帝不理政事多年,蠻族又虎視眈眈已久,在沒有朝廷支持的情況下,溫乘淵光是平定邊關,就花了多年時間。
等到七年後,他班師回朝時,繈褓中的奶團子長成了個乖巧聽話的小姑娘,玉雪可愛,站在長廊下,捧著小手爐好奇地望過來。
忙著平定邊關,又不得不將家人留在這豺狼虎豹猖狂的京中,幾年聚少離多下來,溫乘淵根本沒機會和妻女見上幾麵,此刻一看,鼻尖酸澀,險些淌下淚來。
“鶴綿,想和父王一起去宮中麼?”
溫乘淵不知曉該如何與女兒相處,話出口,隻覺得倉促,怨惱自己沒先說些親近話。
“好呀。”
然而溫鶴綿卻沒有在意那麼多,她印象中雖隻見過父王幾次,可娘親說,父王是保衛邊關的大英雄,她該為父王感到驕傲的。
見溫乘淵似乎有些怔愣,她主動上前牽住他的手,叫了聲“父王”。
溫乘淵連著哎了幾聲,傻模傻樣的,看得後麵的秦宜直搖頭。
這是場特地為溫乘淵準備的慶功宴,指名道姓要他們一家三口都去,皇室的麵子,總不能落了去。
宮中閹黨盛行,朝堂被他們攪得一團亂麻,但他們也就隻敢在文官麵前囂張,對上溫乘淵這種戰場上下來的殺神,各個都要給幾分麵子。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宮中對他們來說就是安全之地,就連溫鶴綿的袖中都藏了把袖箭,必要時刻,也能讓她護住自己。
總之這裡麵的門道多著。
溫家神秘又低調,明明和開國先祖有著情分,卻從不居功自傲,連朝堂上的事都很少摻和,堪稱明哲保身的典範,若不是蠻族大肆進攻邊境,恐怕也不會這麼貿然攪和進來。
溫鶴綿不喜歡這場宮宴,不喜歡今上看她爹娘笑裡藏刀的表情,也不喜歡那些大臣落在她身上待價而沽的肮臟眼神。
她自小體弱,沒怎麼和京中人有過交往,娘親以為她不懂,實際上她都懂,隻是不想說出來令他們擔心罷了。
小小的溫鶴綿如是想。
宴會上開始推杯換盞,怕熏著她,秦宜找了個借口帶她出去。
初春四月,夜風料峭,秦宜為她攏緊披風,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這個旋渦。”
小姑娘眉眼彎彎,拉住她的手晃晃“娘親不要不開心。”
秦宜笑著搖搖頭,正欲拉著她往外走,忽然見殿前太監攔住一人,瞧那身形像是女子,被捂著嘴拖著往後拽,模樣很是淒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