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這……”
老天師很快醒悟過來，就要張口說話，卻迎來老人一道淩厲的眼神。
這時隔多年的久聞眼神，頓時讓老天師一陣恍惚，仿佛夢回少年懵懂之時，跟在大師兄戰無涯身後，漫山遍野的被特訓，被大師兄喝斥，那段痛苦卻幸福，讓人懷念的青年歲月。
當年，老人也是如此淩厲眼神，但老人隻是外冷內熱，看似嚴厲，實則對眾師弟非常關愛。
那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大師兄終究是放下了一切，不再和我們這些師弟計較了啊。”
老天師很快醒悟過來，望著眼前白發蒼蒼，佝僂而虛弱的老人，頓時莫名難過。
師父，您終究是錯了啊！
若是當年，道宮真交給大師兄，我道宮今日，又將是何等輝煌？
師父，您害了大師兄一生，您親自扼殺了一個堪比祖師爺張道陵的絕世天才啊！
老天師越想越難過。
身後，諸老也是莫名心酸，一個個眼神通紅。
“都哭什麼？都是平均一百歲的老不死了，又不是當年被老子特訓的小毛孩，都閉嘴！”
似乎受不了這悲傷的氣氛，老人一聲劇烈咳嗽，咳出血痰之後，猛然一聲怒喝。
這聲音雖虛弱而沙啞，但眼前這些威震天下玄門，位列道宮巨擘的諸老們，頓時乖乖閉嘴，不敢表現出憂傷情緒。
葉凡一言不發地看著，頓覺挺有趣。
“葉小子，老夫命不久矣，生死一刻，臨死之前，老夫替小師弟做主，將青璿丫頭許配給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老人拄著拐杖，說話之間，竟開始劇烈咳嗽，生機越來越弱，仿佛隨時都要死去。
老天師趕緊衝上前，一道真氣打過去，卻震驚地發現，老人的經脈非常脆弱，根本承受不住任何真氣。
老天師頓時鼻子一酸，就要說話。
老人卻笑了，“行了，彆煽情了，老夫的身體早在當年就垮了，全靠山體共鳴吊著一口氣。”
“如今共鳴消失，老夫的身體，自然比同齡人更差，這不算什麼，無非就是一死罷了。”
說完，老人望向葉凡，蒼老眸中滿是期待。
諸老也紛紛望向葉凡。
就連老天師也不例外。
任誰都知道，戰無涯臨死之前，死皮賴臉地讓葉凡答應迎娶玄女，這是另有深意。
葉凡的天賦、顏值、武功、道法、人品，以及方方麵麵，都獲得了在場所有老怪的認可。
隻要葉凡願意迎娶玄女，那葉凡就算不是道宮弟子，卻也成了道宮女婿。
這既然都是一家人了，你小子幫老婆管理下道宮，這不過分吧？
這如果有一天，道宮遭遇強敵，你小子不幫老婆打架？
就算你打不過，你小子的背後，不還有一個師門？你不知道喊師兄和師父？
什麼，你說道宮是老婆的，和你沒關係？
嗬嗬！
小子，你還是太年輕啊！
你也不想想，你和玄女結婚後，多生幾個兒子，弄一個改姓為張，那不就是未來的天師？
你為了老婆和兒子，你能不拚命？
這就是老人的如意算盤！
在場諸老都是人精，隻是一瞬間，他們就明白了大師兄戰無涯的想法。
諸老既感動，又感慨。
老天師也明白了其中關鍵，所以，哪怕事關孫女的未來婚姻，老天師也選擇了沉默。
畢竟，對於葉凡這個未來“孫女婿”，老天師還是非常滿意。
至於葉凡是否會拒絕？
嗬嗬！
這怎麼可能！
哪怕葉凡也很聰明，知道老人在套路他，可如此驚天誘惑，這天地之間，又有誰能抵擋得住？
“青璿小姐無論容貌、品德、才華，還是方方麵麵，都和我很契合，讓我非常心儀。”
眾目睽睽之下，葉凡笑著說道。
有戲！
諸老眼睛都是一亮。
老人滿是褶皺的蒼老臉上，也不禁出現了久違的笑意。
而在不遠處的人群中。
一個穿著運動裝，低調混在人群中，戴著墨鏡和口罩，將自己捂著結結實實的“中年大媽”，一聽這話，也忍不住渾身一震，一顆心開始怦怦直跳。
無人知道的是，其實玄女已經降臨！
準確地說，是在戰無涯踏空而起，一步步走上山巔，強勢引動天地颶風，將整個前山覆蓋之時。
趁著現場一片混亂，眾人都望向天空。
在地火之地脫胎換骨的玄女，沿著那條葉凡曾經走過的密道，一路走到了山巔。
但玄女並沒急著出現，而是低調地隱藏在人群中，默默地觀察著事情的發展。
本來，事到如今，玄女並不打算繼續陰謀身份，都準備站出來。
可一聽老人和葉凡的對話，玄女卻停下了腳步，豎起了耳朵。
因為玄女也想知道，眼前這個白衣勝雪，銀色麵具覆蓋臉頰的英俊青年，究竟會如何抉擇。
現如今，葉凡當眾誇讚玄女，玄女自然很高興，俏臉也不禁升起了紅霞。
“葉小子，既然你和青璿丫頭情投意合，那擇日不如撞日，趁著老夫還沒死，今日，咱們就將這婚事定下，如何？”
說話之間，老人從懷中摸出一紙婚書，顫巍巍地遞給葉凡，同時咳嗽不停，整個人越發虛弱。
“原來大師兄還沒踏入山巔，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老天師默然無語，心中感慨萬千，越發難過。
“前輩，抱歉。”
葉凡看也不看婚書，一臉歉意，“我，已經有妻子了。”
什麼！
嗡！
這話一出，諸老震動。
老天師望向葉凡的目光，也不禁多了一分愕然。
“如今是現代社會，結婚也可以離婚嘛，你小子立刻休妻，給你前妻一場榮華富貴，然後立刻在這婚書上簽字，這又有什麼關係？”
老人怒極反笑，喝斥說道。
“相信諸位前輩都看到了，今日道宮大典，有一位女子三跪九叩，她雖手無縛雞之力，卻依舊不吃不喝堅持了兩天一夜，隻憑借一口氣，活生生地跪到了山巔。”
“她這樣做，隻是為了救她的廢物丈夫，而我，就是她的那個廢物丈夫。”
葉凡雖然在微笑，語氣也平靜。
但葉凡眼中的淡淡苦澀，以及那眸中深處的心疼，卻伴隨著炁的擴散，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老人眼中一紅，忽然想起了曾經的老妻。
戰無涯本是天賦絕世，風光無限，卻一夜之間跌落懸崖深淵，慘遭毀容，奄奄一息。
若非那個平庸村姑的相濡以沫，戰無涯又豈能走出心中陰影，積極地麵對生活，不再自怨自艾。
若非妻子幾十年的不離不棄，自己又怎麼會被感染，專心學習采茶、製茶，最終獲得龍虎山的認可，成為“山神”。
俱往矣！
但這一段夫妻之情，真會伴隨著妻子的去世多年，而流逝？
那，絕對不可能！
“五年前，我隻是一個芸芸眾生之中，一個普通送外賣的無業青年。”
“某日，我送外賣路過深夜小巷，救了一個女孩，卻因為暴打惡霸而入獄五年。”
“那女孩本可以一走了之，卻不懼惡霸威脅，打聽到我家的住址，毅然替我保護父母，照顧二老，等了我五年。”
“半年前，這個女孩更是被惡霸報複，出車禍渾身被焚燒，雖大難不死，卻渾身毀容，從昔日的盤城第一美女，淪為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這個善良的女孩，不希望我父母擔心，毅然離開，返回家中。”
“這女孩，為了不讓她自己父母和妹妹傷心難過，明明痛不欲生，想要結束生命，卻依舊咬牙堅持著治病。”
“不久前我出獄，陰差陽錯，被女孩父母弄去入贅衝喜，這女孩雖戴著麵具，卻一眼認出了，寧死也不願意連累我。”
“是我死皮賴臉，鐵了心要和她結婚，現如今她為了我而上龍虎山，不顧顏麵無存，當著幾十萬人的麵，跪地磕頭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石梯，曆經千辛萬苦，這才達到山巔。”
“請問前輩，如果是您，如此賢妻，您真願意放棄？”
葉凡語氣依舊平靜，臉上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顯得很謙遜和儒雅。
然而葉凡這話中所蘊含的堅決，在場所有人都聽了出來。
靜！
全場沉寂！
諸老和老天師都一言不發，一時間默然無語。
就連老人也是皺起眉頭，雖有心反駁，卻根本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難怪葉大哥在南疆就對我不冷不熱，相敬如賓，原來葉大哥和葉大嫂，有著這樣一段往事。”
“若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我會和葉大嫂一樣，做出同樣的抉擇，無怨無悔嗎？”
一旁，隱藏在暗中的玄女，眼睛不禁紅紅的，陷入了沉思。
或許，自己也會如此？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人生，沒有或許！
就算自己也可以為了葉大哥如此，可問題是，終究是沒有在最合時的時間裡，遇到最適合的那個人啊。
“你我雖有緣，卻注定無分。”
李千兒坐在王座上，透過彆在耳朵上的藍牙耳機，靜靜聽完葉凡的話後，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句話。
李千兒雖是冒牌玄女，但因為時間有限，她依舊擁有部分玄女權限，可以透過藍牙耳機，透過山間無處不在的藍牙音箱，收聽到各處的聲音。
因為特意留意，所以，葉凡和老人之間的所有對話，李千兒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千兒的眼神，頓時一片複雜。
“葉凡並不知道我在偷聽，他現在說的每一句話，應該都是真的。”
“原來葉凡和蘇雅之間，居然曆經了如此多的事情。”
“而這小子，居然能抵擋誘惑，寧願和蘇雅繼續相守，也不願意迎娶玄女，成為道宮女婿？”
“難道……從一開始，我就誤會了葉凡？”
“還是說，他並不是故意低調，他隻是想深藏功與名，默默地在暗中守護蘇雅？”
生死之際，李千兒頭腦一片清醒，很多昔日被憤怒衝昏的記憶片段，如放電影般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李千兒想到了妹妹李芸芸，她從南疆回來的飛機上，遇到了穿著風塵仆仆，一身臟兮兮的葉凡。
當時，李芸芸以為葉凡是惡心的追求者，陰魂不散，沒錢還裝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