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浴缸放滿溫熱的水，往裡麵隨意丟進去一顆浴澡球，玫瑰的香氣瞬間盈滿整個浴室，陸早早伸腳踏進去躺著，頭靠在浴缸的後壁上，整個身軀被舒適的熱意包裹住。
陸早早把手從水底伸出來，在浴室明晰的燈光看見自己手臂上麵的渾圓清白的水珠，順著胳膊一直往下流，也有的滴落在浴室的瓷磚上麵，還看見自己手臂上很細小的絨毛。
看見自己細削到不盈一握的手腕，凸起的手腕骨，因為皮膚過於蒼白而明顯的青紫色筋脈，手腕上麵叢橫交錯、但是早就已經痊愈的傷痕，視線再往上移，還是一道傷痕——
但可以看得出來，時間並沒有很長，至少還沒有長到讓這道疤完全痊愈。
而這樣的傷疤，已經不隻有一道。
陸早早又伸手去摸身後的脊背，身後光潔一片，什麼凸起的難看疤痕都沒有，但是這道大麵積的、深長虯紮的疤痕這麼幾年還是通過不同方式轉移到了她身上各種不同地方。
有些災禍她自以為是地以為會逃過，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自以為是，逃脫開來的東西最終會以另外一種形式回來的。
陸清婉當時就不應該推開她的，如果那個時候陸清婉沒有推開她的話，陸早早想或許自己都已經可能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是老天爺會讓她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死去嗎，可能也不會，還是會讓她再經曆一些嗟磨蹉跎之後再進行死亡這件事情。
陸早早把自己整個人都沉入水底，水迅速灌進陸早早的鼻腔和耳腔，那種溫熱卻又沉甸甸的感覺迅速淹沒了陸早早。
她想起之前學校上遊泳課的時候，那時候陸早早下水進入遊泳池的時候總是會出現許多岔子。
潛入水中的時候腦海中總是會莫名其妙出現很多之前的畫麵，這些畫麵不僅時常困擾著陸早早的思緒，而且總是讓她心力交瘁、疼痛萬分，帶來身心的雙重折磨。
但是現在躺在水中，甚至把頭全部沒入水中，都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狀況，她隻是感覺到了一種疲倦，一種極致的昏昏欲睡，大腦似乎想要就這樣把自己沉入到底，永遠不再從這片水中站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早早感覺大腦進入一種缺氧狀態，這種狀態她也很是熟悉，因為切身經曆過，所以永遠不會忘懷，在意識徹底昏沉的前一秒——陸早早把頭探出了水麵。
她猛地咳嗽起來，臉色迅速漲得通紅，像是熟透了的爛番茄，陸早早把手打在浴缸邊緣，把頭埋在臂彎裡麵，內心產生一種矛盾又微妙的感覺。
在意識逐漸陷入昏迷的時候，陸早早感受到一種極致的痛苦，又感受到一種放縱般的解脫。
前段時間在學校的食堂裡麵，當時那個男生憤恨地、死命地掐住陸早早的脖子，當時陸早早第一時間下意識的動作就是想要掰開他的手，讓自己獲得喘息的機會，可是最後卻又不想了，她隻是睜著眼睛看著食堂的天花板。
那個時候陸早早的想法和現在幾乎可是說是一模一樣。
她把頭埋在溫熱纖細的手臂上，堅硬的浴缸邊緣膈著陸早早的手背，陸早早的整個身體都是溫熱的，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想起來什麼東西，從浴缸裡麵站起身，隨便裹了件浴巾，然後走出了浴室。
頭發上和身上的水珠蜿蜒著淌了一地，她也實在懶得分出時間和精力去管這狗屁事情了。
陸早早打開房間的櫃子，從裡麵拿出之前那個女孩子還給她的筆記本，然後翻到了最後一頁，那上麵畫了個“生死”鐘表，還寫上了陸早早的名字。
陸早早當時還不懂這是什麼意思，現在終於懂了。
原來那個時候的陸早早就已經知曉和領悟了她注定會死亡的事實，所以才畫下了這樣一個意味不明、稀奇古怪的鐘表，然後在旁邊毫不猶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生活其實早就不太需要普通的鐘表象征時間，秒針分針交替進行時流逝的也並不是普普通通的時間，而是陸早早時時刻刻提心吊膽著的命運。
懸掛和擺放在陸早早麵前的，並不是由時間主宰著的衰老和成長，而是一把明晃晃的、泛著尖銳寒光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她永遠就在這搖搖晃晃、不知何時落下的“生”“死”之劍中徘徊。
沒有任何多餘的選擇。
陸早早所有的痛苦都是提前預支的，遺忘掉記憶也不會消散，隻會一天一天地重複累計起來，然後記憶全部重現，再重新把這樣的痛苦領走，一次又一次。
陸早早有時候真想罵臟話，但最後也隻剩下一聲無力的冷笑——老天爺啊，你可真是對我“不薄”啊。
窗戶外麵的聲響還是沒有止歇，陸早早咬了一下後槽牙，然後很簡單地用擦了一下身體，換了一套毛茸茸的睡衣，踩著拖鞋去吹乾自己濕漉漉還在往下滴水的頭發，順便把地上的水珠給拖乾淨了。
做完這一切，陸早早鑽回到被窩裡麵，她拿出平板打開了春晚，象征性地看了看，鏡頭切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笑意盈盈的一張臉，像是過年的樣子。
陸早早拿過手機，看著手機屏幕上麵自己麵無表情、氣色稍顯憔悴灰白的一張臉，調試了一下嘴角，來回幾下之後，終於擺出了一張很生動的笑臉，讓她的氣色看上去都好了幾分。
春晚表演節目差不多進行到最後，說實話，陸早早什麼東西都沒有記住，那些節目好像走馬燈一樣地從陸早早的眼前和腦海中閃過一樣，陸早早想要是明天電視裡麵重新放一邊，她估計還是會當新節目一樣來進行觀看。
她等會兒還要給李簡安發消息，祝福她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這是她們自從認識以來就沒有更改過的約定，所以一定要認真執行。
陸早早就這麼靠在床邊，意興闌珊地觀看著，感覺快要到點了，於是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十一點五十七，還差三分鐘就快要到零點了，新的一年真的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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