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個小恐龍的尾巴，被染成彩虹色了，看著是不是很搞笑。”
李簡安就這樣自顧自般絮絮叨叨地說著，她很自然地跟陸早早分享這些東西，像是陸早早隻是生了簡單的小病，馬上就會好起來了一樣。
陸早早調動一部分注意力安靜地聽著李簡安講話，眼神從遠處很遲鈍緩慢地收回來，眼珠有些頓澀地轉動幾圈，最終落到李簡安的臉上和手上，還有平鋪在白色被子上麵的各種小玩意。
李簡安把自己說得頗有些口乾舌燥，很自然地拿起旁邊桌子上的水果潤喉，吃掉幾塊放在精致盤子裡麵的西瓜，她又繼續接著說，把腦袋伸到陸早早麵前晃來晃去的，就跟她之前慣常在陸早早耍寶那樣。
陸早早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她，但幸好也在看著她，而不是目光出神地看向彆處。
李簡安伸出手，喂了一顆洗乾淨的青提塞到陸早早嘴邊，遲疑半秒之後陸早早還是張嘴咬住了，一顆很小的青提陸早早都咀嚼了很久才緩慢艱澀地吞咽下去。
李簡安很開心，她知道陸早早已經許久沒有進食，一顆小小的青提算得上是巨大的進步。
於是她又緊接著喂了第二顆，第三顆，陸早早麵對李簡安的時候乖順得多，猶豫半秒還是會吃掉李簡安遞到她嘴邊的一切食物，隻是吃得很艱難的樣子。
喂到第四顆的時候陸早早突然反胃，李簡安趕緊扯了好幾張紙，陸早早又把這些東西吐掉。
陸早早連這樣一丁點食物都吃不下去，反胃過後又全部嘔吐了出來，身體和大腦似乎都在下意識排斥她進食一切東西，一點點醞釀她的衰敗和死亡。
李簡安把紙巾扔進一旁的垃圾桶，用很輕鬆的語調說，“沒關係，吃不下咱們就不吃了。”
陸早早和李簡安四目相對著，從李簡安進來到現在陸早早還是沒有說過一個字，那雙眼睛裡麵包裹著一種深深的疲倦、茫然的空洞，像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淵。
李簡安在陸早早看不見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她很輕地呼了一口氣，然後看著陸早早的臉說，“最近新出了幾款手遊，我已經買完下載好了，早早你下次來我家我們一起玩吧。”
陸早早醒過來到現在一切的電子產品都沒有使用過，她的手機也不知道在哪裡，或許還在家裡麵，裡麵應該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訊息，不過陸早早都不太想要關心了，宇宙間的一切都與陸早早無關。
所以她仍舊沉默著，當一個緘默的聽眾，一個旁觀的第三者。
李簡安其實不想哭的，她從進到病房的那一秒鐘就一直在給自己加油打氣，下定決心絕對不要流淚，不要讓陸早早看見她的脆弱，她仍舊想在陸早早麵前竭力扮演一個樂天堅毅的小太陽。
可是躺在病床上麵的陸早早蒼白虛弱，形銷骨立，像是一棵無法汲取養分的枯萎樹苗，彆說好好成長了，就連是否能夠繼續存活下去都是一個問題，李簡安無法克製自己的眼淚，非常崩潰地大哭起來。
“對不起。”
陸早早隻能說出這三個字，彆的什麼都無法作出回應，這樣簡短的三個字也是她蘇醒之後唯一說出口的三個字，陸早早長時間緘默不言，喉嚨嚴重缺水，說話的時候喉嚨磨著泛痛，嗓音很沉很啞。
李簡安猛地一把抱住陸早早，陸早早太瘦了，李簡安的手臂可以輕而易舉地環抱住她整個身軀。
怎麼會這麼瘦呢，李簡安內心很悲哀痛苦地想，她從來沒想過人竟然會萎靡成隻有一層薄薄的皮肉支撐著單薄的骨頭程度，她抱著陸早早，像是在抱著一隻折損掉羽翼的鳥，甚至都不敢用過多的力氣。
早早，你怎麼飛不起來？
李簡安過去十八年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她當然見證過死亡，可是對方完全是壽終正寢，她第一次參見葬禮是她的老太太，對方年逾百歲，她爸爸媽媽告訴她這是喜喪，李簡安難過之餘又稍顯寬慰地吃完了那頓飯。
所有人都想要好好活著，長命百歲地活著，為什麼陸早早卻要提前結束生命？
李簡安的淚水不間斷地大滴大滴落下，落在陸早早的肩窩裡麵，凝固成一小片湖泊。
“早早，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我不想要看到你變成這樣，我很害怕，我害怕看到你這副樣子，你怎麼生病了？你快點好起來好不好，好好活著可以嗎，好好活著好不好，早早？”
“我還想跟你一起到處去玩，還想跟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
李簡安話說得又多又亂，又接連流太多眼淚。
真是太多太多的淚水了，順著陸早早的脖頸往下蔓延流淌，溫熱一片。
陸早早又重複地說了一遍對不起，除此之外她沒辦法給李簡安彆的承諾——
她壓根無法保證自己能夠好好活著，因為她壓根不做這個打算，陸早早想死的欲望和決心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如果現在給她一把刀、一塊尖銳的碎片，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自我了結。
陸早早不怕疼，不畏懼痛，隻想要立刻死亡，尋求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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