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平,沒有條件與能力去得知獲得賠付的苛刻條件。
所以,一定有一個熟知保險法,研究過裡麵細則,知道條款中彎彎繞繞的知情人。這個人告訴他們,如何才能順利拿到這筆賠償金——不能夠病死,不能夠自殺,隻能夠,是死於意外。
意外的判定,有非常多條目和說法,無論是在保險法細則、還是在合同中,都沒有任何說明。因為隻有甲方才需要知道這些,乙方並不需要。而記錄判定方法以及案列分析這一部分,隻會出現在保險行業從業人員的內部學習資料中。
在李四平父子身邊,唯一有條件知道這些的,隻有你。
你是從你母親那裡,得知這些細節的吧!也許在你家中,此刻,或許就在你母親房間裡,正好擺放著這部剛剛頒布沒多久的保險法,以及隻有保險公司員工,才會有的內部學習資料。
也隻有你,才會如此熟悉自己母親的生活習慣。知道她閒暇時喜歡看電視劇,她看的是哪部電視劇,電視劇什麼時候播完;當她發現你還沒有回家時,第一反應是什麼;如此精準預測自己母親的行為,才能完美地製造出這個所謂的不在場證明。”
……
還有一點老天給的運氣吧,我在心裡想著,卻並未把這句話說出來。
“第一次凶案現場,除了文強以外,你也在。你目睹了周雲帆,也就是周老三,被嚇得幾欲發狂的樣子;他這個樣子一定讓你印象十分深刻!沒想到這個欺負你的惡人也有被嚇得屁滾尿流的一天。
周雲帆在學校雖然欺負過你跟文強,但他真正要欺負的對象,是你,不是李文強,李文強隻是被捎帶上的。周雲帆親口跟我承認過,欺負你,是因為他跟唐主任有過節。你父親體罰過周雲帆,所以他才會找你的茬。
周家非常有錢,周家大姐又因為讀高三,每天放學都很晚,她完全符合條件,成為模擬第一次凶案的襲擊對象;所以你才會挑選周雲芳作為襲擊對象,也算是給周老三一個教訓!
不過幸好,你也隻是想給周老三一個教訓罷了,你沒有真正想過要去傷害周雲芳。在順利達成計劃同時,如果周家人掛念救命恩情,未來日子裡,還能夠對李文強兄妹予以一些庇護,那就更好了。
所以,你才是襲擊案的真正策劃者。”
……
小鬆並不說話,他隻是平靜地看著我,靜靜地聽著我推測,聽著聽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你有證據嗎?你能證明這些事情都是我策劃的嗎?”
“……”
“我知道,你沒有!如果有,你早就應該把我送進少管所了吧!”
“我不想在有沒有證據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我今天單獨找你談話的目的不是這個。你應該知道,如果我真想把你送進去,就不會來找你談話了。而且,你不會進少管所的。”
“那你是為了什麼?”
“我可以理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想要幫助李文強。
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幫助他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你為什麼要選擇這一種,一種以犯罪為代價的幫助方式?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們,大家一起來想辦法,何至於此……”
“在回答你的問題前,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聽說過芬森定律?”
“芬森定律?”
“你果然還是不知道啊!也罷,算了。
你口口聲聲說著理解,其實在我看來,你根本無法理解!”
小鬆冷笑著開口,“你還是如此天真!天真得讓我妒忌。也對,畢竟你既沒有死了爹,也沒有死了媽。你的人生一帆風順,你有你的父母保駕護航,你有他們的理解,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
“你口口聲聲說,幫助他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可是你真的想過嗎?你能夠告訴我哪怕一種,哪怕隻有一種,真正可行的方法嗎?
李文強隻有十四歲,你真的天真的以為他能夠去打工,來養活自己、還有他弟弟和妹妹?
是去工地扛麻袋???還是去小館子洗碗???又或是去當清潔工掃大街???
隻怕他想乾都沒有一個老板,會冒著被舉報雇傭童工的危險雇他工作吧???
再或者是政府額外照顧他,讓他子承父業去給倉庫守夜;然後看儘彆人的臉色,就這麼度過他的一生???
……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活著或是有尊嚴地活著,對一個沒有父母的孩子來說,是多麼艱辛。你不懂的!你無法理解!也不要跟我談什麼理解。”
……
“還有派出所、還有村委會、還有民政局,還有福利院,還有他們的姑奶奶,還有很多人,在為李文強兄妹三人未來的生活而奔走!你隻是沒有看到啊!你隻看到了你願意看到的,你為什麼看不到,其實很多人有善良的那一麵!
現在不是生活在舊社會,他們不會沒有人管。雖然,他們肯定會有一段艱難的生活時光,但,人是會改變的,境遇也會因為人行為的改變而改變,這些始終都會隨著時間過去的啊!”
……
“他們?他們能夠做什麼???給一筆少得可憐的撫恤金,口頭再安慰一下,僅此而已。就像,我父親死的時候那樣。你不會明白這種處境,就好像你不明白當初我的心情一樣。隻不過,我還有母親照顧,而他們,卻一無所有。
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你所謂的千千萬萬種方法不過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受儘他人的嘲笑與欺負,又或是喪失尊嚴,就這麼畏畏縮縮活一輩子!
你以為,我和母親現在過得不夠艱辛嗎?我隻是不想彆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們可憐罷了!
真正能夠體會李文強心情的,隻有我。
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沒有父母照顧,沒有親情溫暖,甚至連金錢都沒有,還要擔負著養活自己年幼弟妹的重擔,你要如何去長大,你又要如何去成人?
今天,我並未承認什麼,我也並未否認什麼。我隻是告訴你我能夠理解李文強失去父親的那種心情。而你,不能。
我也並不害怕你錄音。我知道,使用非法途徑獲取的證據是不會被采納的。
你若是真有證據,想告我,就去告吧!”
小鬆說完話,留下我一個人,便離開了。
再說下去也是毫無意義。我倆的分歧點在於,我認為他有更好的方法去解決問題,如果當初更信任大家一點,也不至於要去犯罪;而小鬆卻認為,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能設身處地為文強著想,他,並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我現在心情十分複雜,既惋惜又難受,而且更讓我覺得異常艱難的是,要如何去做抉擇。我曾義正嚴辭地告訴小胖還有小羅哥,人應該要為自己做的行為付出代價,如果沒有人告訴他,你做錯了,那麼未來他很有可能會一錯再錯。
可現在真實情況是,一旦得知真相,周雲帆一家發現自己被設計了,他們又會怎麼做呢?周半城難道會輕易放過他們兄妹三人?眼下這種微妙的平衡就會被打破,李文強兄妹三人的處境勢必更加艱難。
哎!我覺得自己的牙似乎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