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當夜，應該是杜明帶高三以來最放鬆的一夜。
今天終於不用再熬在學校裡，不用擔心哪個不省心的兔崽子又鬨事，不用擔心班裡前幾名感冒著涼鬨肚子上了考場發揮失常……
他決定今天一定要好好睡一覺。
在學校裡和幾個尖子生對了對語文答案後，他難得在天黑之前回了家，安安靜靜吃了頓飯，慢慢悠悠洗了個澡，躺在床上準備入眠。
關上燈！
閉上眼！
嘈雜的歌聲和笑聲從客廳裡傳來。
“電視小點聲！”
他不悅地喊了一聲，在家裡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有底氣過！
“已經最小了！”
老婆劉丹這時態度還算溫和。
這讓杜明有了蹬鼻子上臉的底氣！
“那你就不能不看嗎？”他鼓起勇氣吼了一嗓子。
“你睡你的我睡我的，礙著你什麼事了？！”
“……”
杜大頭縮了縮脖子，知道自己玩砸了。
老婆這話的意思是我給你臉了？！
到這份上，他可不敢再招惹，隻能強行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然而鬨這一頓，困意全無。
在床上跟本書似的來回翻了無數遍後，他終於爬起來，到客廳喝了杯水，然後磨磨蹭蹭在沙發上坐下。
“你不是睡覺嗎？”
老婆劉丹故意埋汰他。
“我……是睡覺！”
老杜臉上掛不住，又悻悻地起身，這時卻突然看到電視裡出現了一張熟臉。
眼睛頓時直了。
認了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直到舞台上那個穿著優雅、妝容精致的女人和三個評委聊起來，字幕上出現了她的名字。
他才確信，這就是他在安餘一中的同事，是他之前一直看不起的副科老師。
“這人……”
“方紹蘭，你們一中的音樂老師！”
劉丹解釋，隨即臉色疑惑起來，“她上《超級媽媽》的事，我們單位都傳開了，你竟然不知道？你們一個學校的，怎麼著也應該認識吧？”
“我們學校那麼多老師，我還能個個都認識？再說了，還是個教音樂的！”
“教音樂的怎麼了，你還瞧不起人家！你看看人家現在站在哪兒，你再看看你！”
“我怎麼了？我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杜明不忿起來。
“行行行，你最厲害最神聖，行了吧。彆在這兒瞎嚷嚷，影響我看電視！”
劉丹單方麵宣布結束戰鬥，氣得杜明一張臉黑不溜秋像鍋底，想保住麵子拂袖而去，卻又忍不住好奇，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坐在沙發上。
電視裡，音樂響起，方紹蘭開始演唱。
杜明向來隻看文學曆史類的節目，電視劇、歌唱表演從不關注，覺得膚淺低俗。
可是今天，這首叫《月色漸濃》的流行歌，卻唱得他心頭漣漪泛濫。
他的思緒，不自覺地飄蕩到十幾年前的大學校園，自己和初戀女友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一個夏日的月夜，兩人漫步在湖邊……
當時說了什麼，聊了什麼，已經全然忘卻。
但那種青澀的愛戀、羞怯的喜歡、純真的心動，卻牢牢地刻印在他心底。
這麼多年未曾回味，如今卻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晚上，當著自己老婆的麵被這樣一首歌給勾了出來。
不知不覺，歌聲回落，掌聲響起。
劉丹在電視前忍不住讚歎“唱得真好，這個肯定會晉級！真沒想到，我們這種小地方還有這麼有能耐的人，而且就在我們身邊，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杜明跟著訥訥地點頭“真不錯，唱得真不錯！”
他把思緒從回憶裡抽出來，視線落在屏幕裡的方紹蘭身上。
她一身精致華貴，整個人容光煥發，優雅得體地接受著評委們的欣賞和肯定，渾然不複平時在學校見誰都客客氣氣的討好相！
他不由有些吃味。
現在的心情就是一副對聯，很複雜！
上聯今天你對我愛答不理。
下聯明天我讓你高攀不起！
橫批小醜竟是我自己？！